第九章
就这么在码头坐着，水屋的灯也灭了，看样子他们也睡了。沐沐低着头，看着脚下方此时黑漆漆的大海。这些年她无数次产生过这样跳下去结束一切的念头。可是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想起以前和宇涵学游泳的时候她问的傻问题，“你说游泳游的特别好的人，如果想跳海自杀，会不会一下去就条件反射的游去岸边了呢。”
这话把宇涵逗得笑个不停，“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啊。这种问题我一辈子都没想过会需要去回答。”
想起这些，她就会想也许可以试试。
“在看星星啊，今天又没有星星。”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吓了她一跳，接着awang就坐在了她身边。看他的神情，似乎今天中午的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不觉得再见到她尴尬，也没有被此后众人的调侃影响心情。这让沐沐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缠着自己没有反感了。这个单纯的男孩子，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简简单单喜欢一个人的年少的自己。有些无畏，有些傻，也有些执念。“没什么，坐会儿。”她微笑着说，“你不去挖海龟蛋？”
“去。正要去。看到你在这里。”他咧嘴微笑，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不知为何就是有种特别干净的感觉。
就这样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沐沐忽然开口道，“你想不想潜水？”
“潜水？”awang意外的看着她。
“你在这里出生长大，不想看看水下面是什么样子吗？”
awang满脸惊讶的看着她，的确，每次看到客人来这里潜水，然后兴奋的讨论在水下看到的东西，他就很好奇。看到他们拍来的照片，也让他很惊喜，原来自己生长的这片水域，有这样自己从未见过的美丽。“我最深下去过10米吧。”在沐沐面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炫耀一下自己不多的那些才华。
“你游泳是很好啊。憋气下去十米也很厉害了。我就不行。”沐沐笑着说，那一刻，她习惯性的去想，宇涵可不可以呢？这样的想法让她有了瞬间是失神。意识到awang在看着她，她赶紧回过神来说，“所以你想潜的话，我带你。”
awang有些不安，结结巴巴的说，“我们不许潜水的。”
沐沐怂了怂肩，不以为然的说，“算体验潜水就是了。你休假一天。还有假吧。”
“假期有的是。不过那个体验潜水是给客人的。”awang说道。
“付钱就是了。”说完沐沐赶紧又补充，“不用你付钱。我付。”
“不用。我有钱的。”awang急忙说。
“我提出来的，费用我来出。”awang惊讶的看着她，“我上次不是说想想怎么谢谢你吗？思前想后只有这个是我能力范围中可以做到的。”想了想，她又说，“你水性那么好。或许喜欢潜水呢。最近度假村在考虑培训自己的员工做潜水教练。你那么年轻，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
awang看着她，他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中有谁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那一刻，他想起电视中看到的接吻，他忍不住想去亲她，看着她嫩白的皮肤，饱满而粉嫩的双唇，他忽然有那样的冲动。而这时候沐沐却站了起来。“你该去挖海龟蛋了吧。我也收拾收拾回去了。”
awang一瞬间无比的失望，他站起来要帮忙，手机却响了。是一起去挖海龟蛋的同事。沐沐看着他笑着说，“我也没有多少事，你先走吧。等你安排好休假告诉我。我带你潜水。”想起潜水，想起她，让awang一下子高兴起来。他开心的点点头，就从码头上直接跳到沙滩上，然后冲她招招手，就大步跑了出去。
微笑着看着他跑远，沐沐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的说，“原来你现在喜欢小腊肉这款的。”宇涵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站在几米以外的潜水中心里看着她。很没用的，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管他的话多么难听，他的眼神多么冷漠，笑容多么讥讽，还是让她高兴。她本来就想好第二天早上他们走的时候不去码头，也不去吃早饭，就是避免再见到他。可是显然内心深处她还是忍不住想看见他，哪怕是这样让她伤心的场景。
沐沐叹了口气说，“我和他就是同事，最多算个朋友，就是这里的一个小孩儿。”
“那他今天那样抱你。你还带他潜水。还替他付钱。”果然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沐沐不由的牵起嘴角笑了笑，有些无奈，“怎么，你觉得我在包养他啊？”说着她从他身边走过。把一边的水桶放回原处。“就以我的经济能力，包养的了谁啊。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听她这样说，宇涵情不自禁的感到难过，这正是他从见到她就一直在想却想不明白的。她为什么放弃一切来了这里，本来三甲医院的合同她都拿到了啊。他一直以为她最多就是去了别的城市，再也想不到她居然来了这里，做了这么个和医生毫无关系的职业。正想着，沐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意的说，“前段时间他救过我，我想谢谢他。”
“你出什么事了？”宇涵不假思索的问。
沐沐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这个，“没什么，出了点儿小状况。”
宇涵看着她，忽然心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想起前天在酒吧听到别的客人的闲聊。“我听说，几周前出海的潜水船出了事故，潜水长差点儿淹死。所以是你吗？”他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沐沐没有抬头，轻笑着说，“岛上真是什么事儿都是新闻。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宇涵还是觉得心里压抑不住的不安，他想起今天下午在听说她坐的船可能出事了的时候他的恐惧，那种满布全身的恐惧。就是这样的恐惧促使他在意萱睡下之后又来到了这里。此时他深切的意识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他还是放不下她。“出了那么危险的事。你还潜？”
“为什么不潜。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吧。那就是小概率事件。”
“怎么会想到来干这个。”宇涵忍不住问道。
沐沐沉思了片刻说，“在水下，很安静很治愈。”
“你想治愈什么？”宇涵看着她，认真的问，他的眼眸那样的深邃，看着就不住的要腻进去。沐沐赶紧移开目光，有些慌张的说，“而且还可以赚钱糊口。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赶着考了dm，就可以免费潜了。”
“你干嘛要做这个来糊口。你不做医生了吗？”宇涵直截了当的问道。
沐沐的动作停住了，有一刻的失神，她轻声说，“反正我想治的人也治不着，或者治不好。”
这一下，失神的是宇涵了。他想起那时候他问她，“为什么做医生？”
“因为小学的时候我妈妈去世，我觉得特别无助。就想着如果我学医了，当了医生就可以救她了。”沐沐微笑着说。
听她这样说，宇涵忍不住搂过她，让她坐在腿上，心疼的说，“对不起，沐沐。”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她笑着说，“我觉得就是这种想法让我特别有动力当一个最好的医生。”
看着她，宇涵不由的感慨，“你真的很乐观。我因为一样的原因讨厌医院。”沐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我现在叫妈妈的这位不是我亲妈妈。我妈妈在我小学时候也去世了。我之所以叫我爸爸现在的这位太太妈妈是因为想让我爸爸不要担心。”看着他浮上雾气的眼睛，沐沐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真善良，真体贴。”
正想着，宇涵忽然听到沐沐轻声说，“宇涵，见到你健健康康的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就这样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宇涵觉得自己走近了她，捧起她的脸，开始醉心地亲吻她，她的气息，她的嘴唇，她的人，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和梦中的一样。他想念了这些年的。
而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宇涵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他还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沐沐。而意萱已经走了进来，她里面穿着真丝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披纱，看上去很单薄文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让人觉得心酸，“所以蜜月的晚上你从床上跑出来会前女友是吗？廖宇涵。”
宇涵赶紧去拉她，有些慌张的说，“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散个步。。。”
“然后正好就在她工作的地方碰见她了，对不对？”意萱的声音比平时高，听起来异常尖锐。“廖宇涵。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呢。你忘了当年是她抛弃你的。是她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和你提的分手，看都不来看你。她是发短信跟你分的手。她多狠哪。你记得你那时候有多崩溃，多难受吗？你路都走不了却非要下床出去找她，晕倒在医院大门口。是谁陪着你的，是谁一直陪着你做手术做康复，你身上的肾是谁的？”她的声音凄厉和悲凉，让沐沐都不住的心酸。更让她痛苦的是听到宇涵的事，听到那时候他有多么难过，听到他为了去找她晕倒。这简直让她崩溃。让她好想拿起一边的钉锤扎进自己的心里。她含着泪看着宇涵，可是他却没有看她。而是温柔的安抚意萱，扶着她的肩往外走去。意萱还在哭诉着，重复着当年分手给他带来的伤害，重复着自己为他做的一切。从始至终宇涵都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她。她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开。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按倒了海底，就像在水中气瓶用完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慢慢的蹲了下来。轻声对自己喊话，“会好的，都会好的。齐沐夏，你会挺过去的。”这些年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够挺过一次次无边的心痛。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沐沐就去了潜水中心，志忠看到她有些意外，她提出要和他一起带晨潜。志忠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昨晚做贼去啦？眼睛那么肿，还黑眼圈。”
沐沐有些吃惊，转身去看了镜子，她昨晚抱着被子哭到睡着，只是她自己没觉得明显到能让人看出来。
“状态不好别潜了。危险。”志忠说道，“你要想干活，有的是活让你干。”
说完他就指示沐沐去给气瓶检查液压和阀门。又去找出配重准备客人潜水。
把志忠和潜客们送走，沐沐就看到高尔夫车从门前开过上面拉着满满的行李。她知道宇涵他们要走了。她转身回到潜水中心，望着晨曦中的码头，她沉思了片刻。就脱掉了t恤和短裤，穿着比基尼来到码头边，一跃扎进海里，向远处游去。清晨的海水有些冷，却能让她更加清醒。她告诉自己他们马上就要走了。走了以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她的生活又终于可以回归平静了。她让自己专注于这样的期待，努力心无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