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魏嘉闻心里涩涩的。他很想告诉这个孩子,不是的。人生太苦了,挣扎在贫民区是苦,扎根大城市还是苦,到底哪里是好日子呢?他也寻不着。
他摸了摸大毛的头发,心中是无限的悲悯,“是啊,考上好大学,去了大城市,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至少,是比现在要好的日子。
魏嘉闻回到家里时,十二点已经过了一刻钟,魏母和魏嘉国坐在空空如也的案桌前,听到他进来了,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不挣钱了现在连饭都不知道做了是吧?你上学上到二十二,家里就养你养到二十二,现在全都白费了,以后老娘还得养你到几时?”
魏嘉闻心中一片漠然。
自他小学起,又何曾花过家里几个钱?
他一路上的是希望小学、希望中学,别说学费了,就连学杂费都不交一分;后来读音乐附中,念音乐学院,又是李彦晞全额资助的,怎么到了魏母嘴里,就成了养他到二十二岁?
魏母心中有气,断然不是轻描淡写的说几句就作罢的,她的嘴一旦打开了阀门,就是三峡放水,滔滔不绝,“咱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非要学音乐,你当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以前不说你,是觉得你小、不懂事,现在你都二十二了,到底还要这样混日子混到几时?”
魏嘉闻前半生,坏就坏在太懂事上了。
不愿别人挂心,不愿平添父母的烦恼,什么委屈都忍着,什么苦都憋着,眼睁睁看着父母把魏嘉国惯成这副作威作福的模样却什么不做,只想着熬一年、再熬一年,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便好了。
魏嘉闻从小听话。吃得是剩饭剩菜、穿得是魏嘉国穿旧、穿烂的衣服,能不问家里要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要,能不麻烦家里的事,一丝一毫都不麻烦。可虽是如此,父母与大哥却仍是不满意。无休无止的指使、阴阳怪气的言语,无不将他一步步逼走。正是因为这些陈旧顽疾,魏嘉闻念大学以后就极少回家,就算是回,也只是过年那两天罢了。可虽是如此,他却从没少了往家里汇款。打工的收入、奖学金,他从来都忘不了分给家乡苦苦挣扎的父母和大哥。毕业后签了经纪公司,渐渐有了大额收入,更是定期定额的给父母钱。
这些年的辛酸,这些年的付出,到底没在亲人心里留下什么印记。
魏嘉闻不说话。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说再多,都是鸡同鸭讲。除了以后少回来、不回来,他还能怎样呢?
魏嘉闻的沉默在魏母眼中是最大的恶性,“别人家的孩子,十六七就出去打工,二十几岁就能攒出房子钱、老婆本儿了,你倒好,出去几年,没带回家多少钱也就罢了,还成了个哑巴。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魏母说到情动之处,便开始扯着嗓子的嚎,眼泪却没见着一滴子下来。魏嘉闻对魏母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心中没什么波澜,反而觉得可笑。
魏嘉国却不像魏嘉闻一般,他事事皆要仰仗魏母,哪肯放过这个贬低别人、捧高自己的机会?他附和道,“嘉闻以后是不中用了,这些年白白花了咱家这么多钱!”
魏嘉闻听得懂魏嘉国的意思。他这是怕自己跟他挣这套破老小的烂房子呢。
魏嘉闻只觉得他二人的嘴脸可笑至极,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起身就要回屋去。
魏嘉国拉住他的手,声音掐的极尖,“你还笑?你还想走?谁让你走了?”
魏嘉闻从上而下的瞥了他一眼,神情是淡淡的,还带着冷意。魏嘉闻生的高,体质又向来比魏嘉国好,此时这般冷漠的看着魏嘉国,魏嘉国难免心中犯怯。可他转念一想,这里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家,旁边坐着的是他俩的生身母亲,就算魏嘉闻再横,也断然不会当着亲娘的面儿揍自己的。于是瞬间又硬气起来,梗着脖子说,“我劝你啊,别整天做那些白日梦。早点儿找个不嫌弃你是个哑巴的厂子好好干活才是正道。说不定过个十年二十年,还能哄个聋子老婆。”
魏嘉闻无数次的告诉自己,眼前这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生大哥,从小摔断了腿,很可怜的。可他忍让了这么多年,换来不是亲情,而是变本加厉的侮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将魏嘉国掐住自己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掰开,居高临下地说,“我劝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打光棍打到三十五岁的滋味,我可没尝过。”
魏嘉闻的话说的字正腔圆。魏嘉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他明白过来魏嘉闻恢复了声音,瞬间变得暴跳如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大声喝道,“你个小兔崽子,好了就能骂你大哥了?”
魏嘉闻不愿再搭理他,正欲去卧室拿行李回京,却听到身后魏母颤抖的声音,“嘉闻啊,你什么时候好的?怎么都不跟妈说一声呢?”
魏嘉闻终是不忍,他回头看了一眼魏母,须臾之后,温声说,“刚刚好的。”
魏嘉闻带来的行李本就不多,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后,正欲离开,却看到魏母欲言又止。
他叹了口气,将行李放在地上,问,“妈,怎么了?”
魏母看了眼魏嘉国,目光又落在魏嘉闻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今天咱家的大喜日子,你先别走,妈给你做午饭吃。”
魏嘉闻垂了垂头。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有想过。可他等了太久了,从十岁等到二十三岁,从刚回来等到现在。他已经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