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会重蹈覆辙
卢意远挑眉,“姜姑娘也会骑马?”
姜琼音顺嘴编瞎话:“我年幼时随家人往西域行商,所以略通骑术……”
她说完就后悔了,西域行商骑的是骆驼好吗!
主要是憋在车里晃晃荡荡实在是太遭罪了,她好几次差点被颠吐出来,远不如骑马自在。
卢意远没有起疑,他命人找来一身女人的骑装给姜琼音,随后牵来了一匹性情温顺体型细致的小母马。
姜琼音伸手牵过棕色小马的缰绳,小马用头贴贴她的手,湿湿的鼻头冰冰凉凉。
虽说现代科技发达,姜琼音的祖国已经不再需要将士骑马厮杀,但仍保留着一定建制的骑兵部队。她当兵的时候最喜欢去骑兵营里串门,借人家的马骑。
她爱马,更擅长骑马。老营长夸她比男人胆子还大,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在古代一定是个当女将军的材料。
这次终于能好好过过瘾了,姜琼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飞身上马,双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拍拍马的脖子,举手扬鞭。口中低呵“驾”,鞭子应声落在马儿健硕的臀部,马儿小跑起来。
她的技术没有生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坐办公室、泡实验室太久了,她好几年没有这样恣意地活动身体。原主脑子不好,也始终被锁在家里。积攒了两人份的束缚同时解绑,姜琼音心里的自在飘然快要冲破胸膛。
她原地绕了几小圈,溜了溜马,向卢意远喊道。
“三公子,咱们走吧。”
这下不止卢意远怔住,一同随行的属下们也目瞪口呆,木头人一般齐齐仰视姜琼音。
正常人的礼数是先下马,等三公子上马,再骑马跟随在三公子身后。哪有人在马上喊三公子也上马的?
脑子最先恢复正常运转的侍从暗暗招手让她下来,姜琼音这才也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久违地摸到马,她太激动了,把这世界里君贵臣轻、男尊女卑的糟粕都扔到脑后去了。
“三公子恕罪!我、我刚才犯了疯病,还请您……”
卢意远面无表情,翻身上马。
“无妨,出发。”
一路上除了马蹄蹬踏土地的声音外,所有人像喉咙落在家里一般,安静得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太尴尬了!姜琼音的脚趾在马靴里紧急修建卢浮宫。
以前在婆母家里,日日要站规矩,她必须时刻保持演技在线,反而非常入戏,从来没有露出破绽。
自从被卢意远从监狱里救出来,她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再加上这几天她基本上恢复了自由,日子过得太舒坦,这才忘乎其形。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三公子大人有大量,可怜她是个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傻子,刚刚是疯病发作所以胡言乱语不知礼数,不与她一般见识。
她这边心怀忐忑,卢意远那边也还未平复心绪。
姜琼音头挽利落的发髻,身着橘黄色圆领短袖襦和绿黑相间竖条纹宽松长裤,足蹬棕色马靴。类似男装的干练打扮反倒显得她面庞肤白唇红,身材曼妙多姿。
毫无疑问,她长相英气,着男装比着女装更加漂亮。
女子会骑马并不罕见,可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骑术的就是凤毛麟角了。初次见面的马儿在她手下如兔子般温驯听话,当即完全信任了她。
而且,姜琼音果然能拿出珍稀的种子,帮他筹集军粮,是货真价实的神农氏后人。
他甩甩马鞭,催马儿快些走。
长久以来悬在他心口,令他寝食难安的恐怖梦魇似乎消散了一丝。
濒临死亡的痛苦绝望,此时此刻的卢意远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前世,他同样小小年纪脱离了父亲,随心所欲享乐,其他的俗务一概不知不理。
只要将润州城门关上,看不到冻死饿死在沟壑中的饥民和守城军,天下就一切太平。
没有银子?多加田税就行了。
猎场太小?赶走农民就行了。
府邸陈旧?多派徭役就行了。
手下的人告诉他,其他的王爷也是这般。想到父亲,他便玩得更加肆无忌惮。
直到承平十年,他被手下将军口中所谓“一击即溃,根本不足为惧”的农民军所杀。
最后一刻,他跪在地上,头被农民军首领踩在脚下。
回响在他耳边的是男子的怒骂。
“就是此贼,逼迫俺们交租上供!俺们田也卖了,婆娘儿女也卖了,他还不知足!弟兄们,卢贼该不该杀!”
高台之下,无数泣血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声应和。
“杀!杀!杀!”
意识陷入黑暗,一位老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的一衣一食均来自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是,晚辈知错了。”
【你这孩子,执念未尽,难入轮回。】
那他是不是还能留在阳间?卢意远连忙作出承诺。
“请再给晚辈一次机会,晚辈定当爱惜百姓,做一名好城主!”
【神农氏在淮南国的后人会助你一臂之力。】
老者推了他一把,他猛地睁开眼。
脖颈的伤口还残留令人窒息的疼痛,但身体却安然回到了他装潢华美的卧室中。
时间退回到承平四年,他刚刚从父王手中接管润州的那个冬季。
那一年发生的天灾是一切的导火索,从那以后,百姓逐渐落入自然灾害与无情压迫的深渊。
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将奢靡浮华的金玉宝物全部变卖,购买粮食布帛和药品,帮助城中的百姓渡过了承平四年的大灾难关。
他全力赈灾,百姓才对他稍微改观。
不怪百姓对他有怨气,刚到润州之时他还未重生,贪恋打猎不知节制,圈来好大一块肥沃的土地,连周围百姓的农田、捕鱼捞虾的湖和砍柴的小山也划入自己的猎场。
灾情得到控制后,他把重心放在寻找神农氏后人上。
求贤心切,他辗转多地,再小的线索也不放过,终于在监牢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姜琼音。
他有些后怕,如果他来得晚一点,她是不是会死在牢里?
后来,他意识到这是多余的忧虑。
姜琼音不是脆弱的金丝雀,是振翅飞翔在长空的雄鹰。
他想得入神,信马由缰地向前行进。
“三公子。”
属下策马到卢意远身边,轻轻拉住他的马缰绳。
“到猎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