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陈景焕拿到口供,倒也没有显得特别意外。看完之后便交给身边的主审官们逐一传阅。
杨羡事先提起过这份口供,包括里面提到的诸多细节,几位主审心里早已有数。
陈景焕问:“此人现在何处?”
“魔鬼之地。”
“为什么没有带回来当面询问?”
瑾瑜两手一摊:“我哪里知道王逢和卢烽火会突然自尽呢?……而且,鲁宁常年生活在魔鬼之地的洞穴里,如果强行拖出来带回京城,能不能活着见到诸位大人都在两说呢。”
“但是,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我手上当然不止有这一面之词。”瑾瑜淡淡一笑,端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鲁宁只是一个旁观者,我认为当事人的供词才更有分量,对吗?”
主审们面色凝重,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当事人,那就是王逢和卢烽火了?
王逢是在家中自尽的,虽然留下了遗书且看起来理由充分,却对当年镇国公主的事只字未提,不排除还有另外一份遗书的可能;卢烽火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在遗书里留了一串数字——他们这些搞情报的,手里掌握着太多的秘密,还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显然,现在这些暗语已经传达给长平公主了,很有可能是指向一个不想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比如一份口供。
旁听席上的钱景开始有些冒汗: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许方已经死了。
长平公主这次回京,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被她拿到把柄与许方当面对质,那场面一定会闹得十分难看。
果然还是死人好!
就算是瑾瑜能闹上天去,所有的锅就只管甩到许方头上;等她闹完了、这口怨气出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以后也再不会有人拿镇国公主之死来做文章。
皇帝的意思便是如此:三司会审已是朝廷最高级别的堂审,给出的论断也将是最终结论,将来也不会再有任何抗辩和翻案的机会;反正现在鞑靼已经对朝廷构不成任何威胁,从此之后,世人也将会渐渐淡忘‘镇国公主’这个名字。
而枢密院那群女人,回到宁夏卫之后该嫁人嫁人、该生子生子,从此也休想再借此翻起什么浪花来了。
——算了,就当是渡劫!
想到这,钱景倒也觉得释然。
就见瑾瑜又拿出一份文书来,让女官递到主审官的案头。
陈景焕见了却不由皱眉——那并不是一份供词,而是另外一份状纸。
这份状纸显然不是出自杨羡的手笔,但字迹隽秀工整、条理清楚,讲的是另外一桩案子——是驸马张芝的冤案。
瑾瑜笑容狡黠,说道:“反正眼下开不了棺,原告被告也都不在人世了,那份口供也不必急着拿出来——倒不如,我们先把这桩能审的给了结了如何?”
陈景焕将那状纸细细看了一遍,问道:“当年张芝驸马冤死在诏狱,锦衣卫已经处罚了玩忽职守的两名狱卒,此案已经了结。现在,你要诉锦衣卫指挥使郑原渎职之罪,这……”
这种事可从没有先例。
满朝上下谁都知道,锦衣卫是直接归司礼监和皇帝管,职责就是监察百官,皇权特许——有谁会这么想不开,跑到都察院告锦衣卫的指挥使?
不合规矩,但合情入理。
“我认为,诏狱对此事的处罚太轻了,我不满意。”
瑾瑜的目光渐渐移向一旁的钱景,加重语气说道:“这件事,必须要追责。”
陈景焕也看向钱景,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这种官司,要么直接打到御前去,要么就你来解决。
朝廷官员跟锦衣卫的关系其实颇有些微妙:看不惯,惹不起,也管不了——乐得看到有人制裁他们,谁都行。
于是,状纸又被转到钱景手里。
瑾瑜微笑道:“钱公公,这件事,您不会护短的吧?”
钱景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总得找个人出来顶包出气的。
他当然知道这事是许方办的。而许方跟张芝又没结过仇,那必然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当时镇国公主领兵在外,长平公主也要动身前去宁夏。彻帝担心这两人会暗中勾结谋反,立刻就下令抓捕张芝入狱。
其实,彻帝的本意是抓了她的驸马和女儿当作人质,并不想害人性命;只是听说长平公主带走了瑾瑜,一时怒火攻心,就让郑原对张芝动了大刑,却不料那只是个文弱书生,受刑不过,竟是没几天便病死狱中。
老实说,郑原确实是把这差使给办砸了。
“郡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钱景满脸赔笑,劝道:“他不过就是个跑腿办差的。当初是许方那老东西不做人,纵容底下办事的杀人放火、抄家灭门,缺德事没少做!也亏得老天有眼,如今他遭了报应,郡主这口气也算是出了吧?”
瑾瑜却完全不买账:“人是他抓的、死在他手里的——我倒要当面问问他,我父亲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我们家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一定要抄家灭门?”
“咳,当时那就是场冤案!后来皇上知道了,还特意下旨抚恤,也给驸马爷及时平了反、安排了厚葬。”
瑾瑜冷笑一声:“厚葬?”
话音未落,就见寒光一闪,她手中的短刀已横在钱景的颈上:“要不然,我送你下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因为‘厚葬’就原谅你了?要是能呢,就送你还阳,这官司我也不打了,可好啊?”
“这、这也不关我的事啊……”
钱景顿时汗如雨下——她是真的会杀人,他见过。
“郑原现在归你管,那就是你的事!”
钱景吓得整个身子都紧贴在椅背上,面白如纸,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是始料未及,惊得一声大叫、纷纷退到一旁。
“公堂之上,岂有此理!”
陈景焕象征性地一拍惊堂木,使了个眼色,就见堂下的两名衙役上前几步,在旁不痛不痒地劝道:
“郡主息怒!……您这样不好,不要这个样子啊。”
但也只是动动口而已。
瑾瑜斜了一眼陈景焕:“我现在就要告郑原!……这状纸,你接还是不接?!”
陈景焕却不慌不忙地看向钱景:“那,钱公公,您看这事……”
钱景还哪有考虑的余地,尖声破音喊道:
“去、去把郑原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