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六：郭伯济转战千里 曹子丹血染汉川

    曹军没有掩体，完全暴露在蜀军的金戈铁马之下，一面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巍峨雄关，一面是杀声震天的十万蜀军，大部分士兵都已陷入绝望，而另一部分甚至没有时间绝望，就作了亡魂。

    张郃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尽力为曹真拖延时间，只要拖到郭淮赶到，阳平关两面受敌，未必没有机会。说来好笑，本来自信汉中空虚，不等郭淮提前进发的要求反而成了这支残兵唯一的希望。而这时的他，视界已经被鲜血染红，也分不清是魏军的，蜀军的，还是自己的，虽然身被数疮，口中喷血，仍然奋勇拼杀。只是，渐渐的，身边魏军一个一个死去，只剩自己孤家寡人。张郃见撑不住，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与曹真主力汇合，再作打算。

    阳平关这边，曹真亲自执剑立于三军之前，高呼道：“得破此关，便是吾等生路，不然，尸骨无存！”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但是白毦兵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不可逾越的屏障，陈到王平等人身先士卒，魏军甚至无一人能攀到关上。更坏的是：由于之前为造声势，打阳平关用掉了过多的攻城器械，不过一个时辰，器械用尽的魏军攻势已是如残枝败叶。至此，曹真只能全力收缩防守，抵御汹涌的蜀军进攻浪潮。

    五万曹军一日之间阵亡大半，蜀军虽然占尽优势，但毕竟困兽犹斗，在魏军的亡命一搏下，也付出了约五千士卒的伤亡。

    这是真正的大兵团作战，这是真正的惨烈的战争。

    入夜，曹军人心惶惶，不断有零零散散的士兵逃出军营，朝蜀军方向跑去，少部分运气好的躲过了监军的执法刀，反向搏得一线生机。

    曹真一个人在营帐萎靡不振，脑中不断闪过魏军绝望的惨叫声，以及成片的阵亡场景。他很希望自己这时候能一醉方休，然后待醒来发现不过是一场噩梦，但别说酒了，溃退中丢失了辎重，仅剩的饮水也基本派发给了士兵，虽然也不过杯水车薪，但多少能缓解自己心中愧疚。

    过了一会儿，张郃简单处理了一下疮伤，踏门而入，曹真看着裹着一身白布的张郃，惨然一笑道：“是真无能，累及隽乂矣，毁不听隽乂之见，留军阳平，今自食其果，愧对三军，愧对魏王啊！”说罢，潸然泪下。

    张郃道：“此刘备诡计也，非都督之过也。如今之势，绝无生还可能，都督当更衣掩面，借小道脱出阳平，以图后计。”

    曹真缓缓摇头，长叹一声，道：“真本谯郡野民，赖魏王不弃，收作养子，又教诲多年，得有此日。真领兵多年，未尝贪生怕死，今既中计，累及三军，自当同三军共存亡。倒是隽乂乃国之栋梁，不可折损于此，作速离去，回见魏王，就道真虽无能，绝不苟活于世，惟以死报国耳。”

    张郃也不顾伤口疼痛，哈哈大笑道：“都督有赴死之志，郃亦无求生之心，如此甚好，九泉之下，亦有做伴。”

    曹真受感于张郃的态度，也就释怀，笑道：“既如此，你我便畅快再杀一阵，宁作断头鬼，绝不投降！”

    蜀军在打掉魏军士气之后，也急着围剿，而是选择困毙，降低一切伤亡。只是这样一来，对于魏军来说，等待死亡的过程将是极致的煎熬。

    却说郭淮率军马不停蹄赶到阳平关外，远远听见难免惨叫连连，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立马叫住军队，唤探子前去查看。回报消息直接给了郭淮当头一棒：阳平关上尽是蜀军旗帜，不见魏军。

    郭淮大惊，自言自语道：“莫非都督遭遇不测？”但还是不敢相信，毕竟他还不知道这是个陷阱。然而事实是：曹真几天前还写信给自己说一切顺利，如果真的一切正常，那阳平关不可能还有蜀军，除非他根本没从阳平关走。

    想都没想，郭淮就排除了后者，入蜀之路，仅此一条，不从这走，难道飞过去不成？不过蜀军目前还没有找自己麻烦，说明曹真张郃还没死，魏军还没溃逃，可能还有救。

    想到此处，郭淮迅下令士兵在关外喊杀，同时叫军中的大嗓门大喊自己的名号。

    此时，信心与希望尤为重要！

    对于关南侧的魏军来说，这一阵杀声直如久旱逢甘霖，曹真精神大振，高呼道：“诸位！是生是死，在此一举！”言罢，竟亲冒矢石，抄起宝剑，向着阳平关杀去。

    求生欲爆发的潜能是非常恐怖的，南侧曹军疯狂的涌向阳平关，没有云梯，就踩着尸体，攀爬高墙，时间一长，竟也有不少人攀到了关上。郭淮听到另一侧喊声大作，也指挥士兵攻关，两面夹击。

    陈到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庆幸自己当时还叫来了王平，否则纵使强如白毦兵，也未必挡得住。于是当机立断，把南侧曹真交给王平，自己率领白毦兵应付郭淮这支生力军。

    刘备、诸葛亮、法正也是都没想到还能节外生枝，得知阳平异动，为避免夜长梦多，迅速传下将令，让马超、黄忠、魏延、李严各领本部兵马作最后的总攻，保住即将飞走的“熟鸭”。

    张郃虽还想再冲阵一次，但已经没有士兵愿意舍命为他人打开生路，都在玩命爬墙。他决定做一件最疯狂的事。

    阳平关下，只有张郃马头朝南，双手举枪，凝视着再次杀来的蜀军，一动不动。明知是螳臂当车，但背对着敌人而死，是他接受不了的耻辱，他唱响了属于自己最后的绝唱。

    这一箭是黄忠射出的，四位将军驻足于张郃尸身前，向这位勇士脱帽致敬。

    陈到和王平都是善战之将，加上这道天险，硬生生的将魏军生还的希望变成镜月水花。而当蜀军主力杀到，月碎花消，留下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曹子丹转头，看着身后的蜀军，又看了一眼不可逾越的雄关，道：“天下惟断头将军，无降将军耳。”言罢，大笑三声，挥剑自刎。

    主将阵亡，剩下的数千魏军尽数投降，郭淮听不见关另一侧的喊杀声，知道已是无能为力，带领西凉军打道回府。

    刘备下令将曹真张郃的尸体缝好，备香棺好生安葬，表达对忠勇之士的敬意。

    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