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 章 独臂天涯
“刘元！”
方老踏入地牢，“你可知错？”
刘元浑身伤痕，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颓废的坐在地上。
刘元双目无神，慢慢爬起来，空洞的看向方老：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方老和刘元对视许久，叹息道：
“东山郡百废待兴，你不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啊！”
方老顿了顿，“更何况，你太残忍了……”
“为何要将人剁成肉泥？
不杀你，人心如何平定！”
方老浑身气息一展，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你杀了我吧。”
刘元无力的垂下脑袋，片刻后又微微抬头，露出自己的脖颈。
“你……”
方老有些沉默。
思绪良久，方老抬起手，朝着刘元一掌劈下。
刘元闭上眼，神色之中带着几分解脱之意。
哐当！
铁索落地，方老背过身去：
“你走吧。
是我欠你们刘家的。”
刘元睁开眼，情绪有些暴躁，上前两步，双手抓住铁栅栏怒吼道：
“杀了我！
为什么不杀掉我？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方老表情有些复杂，“你得替刘家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刘元轰然跪在地上，左手狠狠地砸在地上，“可是……我已经不是刘家人了……”
刘元趴在地上抽泣，“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啊……我在乎的人……都死了……”
刘元的直系亲属都死在了兽潮之中，只剩下一些落井下石的旁系亲戚。
刘元杀人后，被杀之人的亲属撺掇百姓将刘府团团包围，声讨刘家交出杀人犯刘元。
他们为了撇清和刘元的关系，以及趁机争夺刘家的财富，亲手给刘元戴上枷锁，押着刘元游街。
刘元被绑在街道中央，不少平民朝着刘元扔臭鸡蛋、烂菜叶，吐唾沫，全然忘记了是谁在兽潮中救下的他们，刘家旁系甚至用长鞭足足抽了刘元一夜。
还将刘元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彻底和刘元断绝关系。
刘元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父亲的惨死，族人的背叛，不明是非的平民，以及心中无法消除的那根刺……
这一切都让刘元伤透了心，他已经绝望至极，死亡……对刘元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方老的目光之中夹杂着些许的惭愧，沉吟片刻，低语道：
“可是…你不应该好好活下去，努力修炼吗？
兽族不灭，大仇怎解？”
“可是我的亲人都死了啊？
我再修炼有何用？保护那些愚蠢的平民吗？”
刘元怨恨的抬起头，“我们拼死救下了他们，我只是杀几个恶人，他们就狠毒的咒骂我，侮辱我，恨不得我去死！”
“可我又有什么错？！”
刘元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方老，“你告诉我，我到底错哪了？”
“杀了我！让他们如愿！
你也好向他们交差，方便你做这愚人之城的郡守！”
“你……”
方老气急，抬起手掌，真气在手中凝聚。
刘元站起，挺出胸膛，视死如归。
方老的手掌落下，大门铁锁应声落地。
方老扔出一把佩剑，一套崭新的黑色素衣，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这把佩剑是你母亲的遗物，带上它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吧。”
方老忽然回头，露出一抹寒意：
“你母亲是自杀，不要再造杀孽，否则我会将你亲手击杀！”
“替你父亲好好活下去……”
离开之际，方老的背脊霎时佝偻了几分，嘴皮颤抖着，“对不起……”
若是自己不强迫各大世家共同对抗兽潮，刘元本该好好的活下去，做一个逍遥的世家子弟，无忧无虑的活着。
自己踏碎了刘元的右臂，并且间接导致刘元父母双亡，对刘元来说，自己才是一个恶人、仇人。
“啊！”
“母亲！！”
刘元的惨叫声传进方老耳朵，方老身躯微微一颤，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战斗学院。
……
深夜，一道黑影越过高墙，进入一处气派的庭院。
黑衣人在庭院内晃了几圈，将一名守夜人拖入阴影之中。
“说，刘元之母白素娟在哪？”
长剑抵在守夜人的脖子上，黑衣人凶狠的问道。
“表……表哥？”
纵使刘元黑布蒙面，守夜人也一眼认出了刘元。
“表哥！我是刘钱啊！”
刘钱激动的抓着刘元的衣袖说道。
刘元的神情稍微缓和了几分，刘钱是自己三叔的孩子，三叔在第一波兽潮中就战死了。
刘钱也是为数不多，没有接过鞭子抽打自己的族人。
“你怎么在这守夜，这不是下人的活吗？”
刘元面无表情的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刘钱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被贬了么，现在我的地位还不如一名能打的侍卫。谁让咱的爹娘都……”
刘钱戛然而止，“表哥，咱们的娘一起葬在城南的秀木园了，那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毕竟咱们曾经也是当家人，没有太寒碜。”
刘钱欲言又止，“你悄悄去祭奠一下白婶，然后离开这里吧，东山郡……已经容不下你了。”
刘钱急忙又说道：
“表哥，你可别误会……”
刘元止住刘钱，“我懂。你呢？日后怎么办。”
“我得将咱们父辈打下来的基业夺回来！”
刘钱目光坚定的说道。
刘元盯着刘钱看了几秒，“我书房桌子下面的石板里有我攒下的彩礼钱，日后也用不到了，你拿去用了吧。”
说罢，刘元和刘钱告别，离开了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地方。
利益熏人心，墙倒众人推。
自古患难见真情，可又有几人能付出真心？
秀木园。
守墓的老头做着春秋大梦。
刘元在墓园里转悠了几圈，才在一个偏僻的杂草之地寻到母亲的坟墓。
墓碑上刻着：
真龙纪 10530年 初秋 兽潮入侵东山郡，刘家战死之人：刘夏、刘秋、刘冬、白素娟……
墓碑上刻着一长串的名字，显然，这是死去的直系合葬之墓。
刘元最亲的人都葬在了这里。
刘元在坟墓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剑斩下空荡荡的右侧衣袖，将衣袖埋进地里。
“父亲！母亲！三叔四叔，就让我以这种方式陪伴在您们的身边吧。”
刘元泪流满面，“他日，我定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回到祖祠！”
“不孝子刘元，拜别！”
刘元单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毅然转身离开。
……
“方老哥！”
雷仓关上房门，对着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方老喊道。
“他走了吗？”
方老闭目问道。
“他在牢里哭了半夜，眼泪都哭干了，才拿上佩剑离开。”
“然后呢？”
“然后，他去刘府待了一刻钟，随后直奔城南秀木园，那是埋葬他爹娘的地方……”
说到这里，雷仓有些悲悯的叹息着：
“唉~很可怜的一个孩子……”
“然后呢？”
方老依旧不愿睁开眼，继续问道。
“然后，他就走了。”
雷仓补充道，“他很聪明，没有给您留下麻烦，是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嗯。”方老眼皮微抬，“我累了……明日，我会带着梁食离开这里。东山郡，就交给你了。”
“方老哥……”
雷仓正欲开口挽留，却被方老摆手打断：
“走吧，让我好好睡一觉……”
见方老一意已决，雷仓失落的离开。
————
两个时辰前。
刘元哭的声音沙哑，不止一次想自刎在牢里。
但是，一个素雅白净的少女在脑海浮现：
“刘大哥，好好活下去……记得帮我赎回我娘的遗物……
还有，记得帮我向周大人道谢，可以的话，再帮我带一句话……”
“秋见，是清清白白死去的。”
秋见手腕的血流干，依偎在刘元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直到脑袋无力的垂下。
……
中秋将至，月亮高悬夜空，圆圆满满，洒下一片月光如水。
一人一剑，顶着月光，行走在苍茫的荒野。独臂少年，正式踏上自己的成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