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家（1）
周五，放假前一个小时。
讲台上，秦清大谈特谈放假事宜，讲台下，同学们大谈特谈假期规划。
教室上空，是飞来飞去的纸团。
“biu~”
顾姒眼见着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纸团正中姜深的头顶，又q弹地蹦到了地面上。
“嘿!”照姚伸出手挥舞，好不容易唤回了顾姒的注意力。
“阿娰，你在看哪里？”
照姚先是发现，顾姒有点奇怪，上课不再不盯着窗外的狸花猫了，转而是出神地看着姜深，一看就是好一会儿；然后又发现，姜深时不时地过来找顾姒，也不说具体事情，两人一对视就一同出去，留下一脸懵的照姚。
明明三人能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友谊关系，却莫名两点确定一条直线，照姚成为孤单的第三个点。
照姚反复观察，就是弄不懂两人间到底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不能当她面说，她也看不出来。问顾姒呢，又是同样的回答：因为姜深的腿。
合情合理的理由，可照姚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好几次，姜深和顾姒说话远远地望见照姚她就停止了交谈。
再问顾姒，又是同样的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顾姒从不隐瞒照姚。只要照姚问出口，顾姒一定如实回答，即使失手加重了姜深的伤情这种略显尴尬的事情。
兜兜转转几次，照姚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想多了。
比如现在，顾姒就会直截了当告诉照姚，她在看姜深。
“姜深有什么好看的呀？”
照姚瞥了一眼，姜深的一只手垂在课桌边缘，白皙的手腕与深褐色的木桌形成鲜明对比，另一只手则垫在额头下，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摸着良心说，确实好看，人模人样的，还有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要不是自己跟他认识很久，照姚想，她也会被姜深虚假的外表而迷惑。
“嗯-”顾姒尾音拖长，紧皱着眉头，没有得出答案。
她摇头说：“不知道，就是觉得挺顺眼的，很适合观赏。”
姜深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使人安心的魔力，望着他，顾姒很容易放空思绪，享受片刻清净。
“然后你就一直盯着他看？”
照姚得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觉得挺离谱的。难道清冷学霸顾姒也是看脸的？她想不出姜深身上除了脸有哪一点能够吸引顾姒。
“有吗？”顾姒没觉得自己看姜深又多长时间啊。
照姚重重点头，肯定地回答：“有！”
难道顾姒喜欢姜深？照姚凭借毫无经验的情感历史，怀疑顾姒少女怀春而不自知。
“你总是盯着他走神。”
说起来照姚心中就酸酸的，比柠檬还酸，顾姒都没这样看过她。
“你说这个啊，我是在想我俩的一个课题研究。”
“课题研究？”照姚猛然一惊。
惟馨学校什么时候有课题研究这种东西了？她怎么不知道？不会是在自己发呆的时候老秦偷偷布置的吧？
完了完了，写不出来又要被秦清找家长了。
照姚因为极其讨厌写课题研究，才来到惟馨中学的。
以往每次课题研究的分数照姚都是班级倒数第一，差点就没过升考线。直到秦清去她学校招生，说照姚在其他方面有天赋，惟馨中学也不看重课题研究，说服校委会自主招生破格降分，她才勉强卡线进来的。
虽然从入学到现在三年来，照姚也没看出来自己有啥天赋，但惟馨中学确实一次课题研究也没有过。
怎么突然就有课题研究了呢？
照姚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简直像天降横祸，没有一点防备就正中要害。
“嗯，怎么了？”
难道有漏洞？顾姒思索了一遍，除了提及课题研究，没有可供考究的信息，照姚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老秦什么时候布置的？以前都没有过。”早知道逃不开课题研究，她就早早准备了。
其实是不想告诉照姚，两人实际在调查54号案件的顾姒：“……”
惟馨中学原来没有课题研究。
“噢，没有，就我们两人。”
顾姒淡定开口：“姜深不是睡觉不听课，秦清怕过不了期末考，想让我们一起做个课题研究，保一下及格线。”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笔记本，大大方方地问照姚：“你要看吗？”
照姚连忙抬手拒绝，不去纠结顾姒和姜深的事情了，满脑子都是飞速旋转的模糊文字。
“不不不，不用了，你们研究就好，我期末考试能过。”她完全没有要翻看的意思。
“好。”顾姒又把笔记本塞到了课桌的底部。
照姚要是仔细点就会发现，顾姒课桌里面，从开学到现在，灰尘
铺了整整一层。她每次上课用的，都是从宿舍带过来的资料。
可惜，照姚只有痛苦的课题研究记忆，而一旁的顾姒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照姚对于这些文字多的资料根本不想看。如果照姚翻一下，就会发现白色条纹格里一个字都没有，然后明白顾姒没有说实话。
顾姒抽出笔记本，只是为了打消照姚的念头，不是不想说，而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叮铃铃——”
放假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秦清恰好说完身为老师应该说的最后一句话。
“同学们，假期愉快。”
“好耶！”
明明大部分人每日都会回家，每次放假却都异常兴奋，像是困于笼中的鸟陡然回到森林。大概假期是假期，归家是归家吧。顾姒心想。
由于姜深腿受伤，照姚提出，两周活动可以互换。顾姒当时是答应了，但如今她有点后悔答应太快了。
顾姒暗戳戳希望照姚能忘记，没想到一出门，照姚就拉着顾姒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我还没整理。”她试图劝说照姚，可以推迟一天。
“不用，我妈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照姚头也不回，拽着顾姒，衣袖都被拉变形。
顾姒扒住门框：“衣服，总要有换洗衣服？”
“也不用，我妈说我们去逛街的时候可以买。”
“？”不是就只是住两天吗，还要陪逛街？
顾姒捏着门框的手指已经泛白，足以见得照姚力气之大。然而，毫无效果，不等顾姒继续说话，照姚就拖着她朝车站而去。
……
照姚家位于南清区，距离式定区并不算远，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南清区由阮氏家族治理。阮家是武力兴起的新兴家族，不同于其他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家族，常常被相当一部分老牌家族瞧不起。但革新战争的受益者并不止阮家，于是。后起的家族自发以阮家为领军者。]
秦清的话在顾姒脑海中盘旋，车窗外是人声嘈杂的市集。
远远望去，很容易误以为铁轨上堆满货物，可当真正靠近的时候，才发现货物是在轨道两旁。沿着车次行进的路程，更是发现集市上满是人，却不显拥挤和慌乱，一旁的督员只需靠在柱子上，看住奔跑的小孩不往铁轨边走，其他时候根本不需要维持秩序。
即使门窗紧闭，吆喝声和叫卖声也瓮声瓮气传了进来，偶尔还有大爷大妈们还价的声音。
很热闹，日后查完真相，或许可以长久地居住。顾姒心想。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南清区x街到了……”
绿皮车外，灼烈的日光下，一对中年夫妇推着老式自行车，站在门口朝她们挥手。
“爸！妈！”照姚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顾姒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两人的模样：男士浓眉方脸，身材高大，肚子微微有些发福，一套灰色休闲装显出整个人的精气神；女士头发盘起，一席浅紫色纱裙温婉大方，站在旁边显得很是娇小。
照姚喜笑颜开，拉着顾姒飞奔而去，一把埋进二人的怀抱中：“一周不见，好想你们啊。”
“诶呦，辛苦了辛苦了，回家好好补补。”说话是照父，他的声音浑厚洪亮，下巴冒有胡茬，配上魁梧的身躯，很像书中描绘的大熊。
“就你惯着她，以后胖了她又得找你麻烦。”照母听见这话，也是一脸宠溺。
照姚嘟着嘴，松开两人，让顾姒出现在视线当中：“猜猜，这是谁？”
“诶，这是？”照母好似才发现身后还有人，止不住好奇。
“叔叔阿姨好，我是顾姒，是照姚的同学。”见三人的话题转向自己，顾姒面带微笑，主动介绍了自己。
“顾姒？！”照母捂住嘴，脸上出现吃惊的神情，转而又眼底迸发出惊喜。她拉过顾姒的手，连声道：“好！好！好！”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姒还没从白嫩细腻的肤感中出来，又被一个拥抱弄得呼吸微微停滞。她看向照姚，后者正在喋喋不休和照父在说这周学校的生活，眉飞色舞，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顾姒：“……”
她僵硬地抬起手，轻轻环抱住照母，试图缓解此刻的无所适从。
好在，照父是一个靠谱的人，他及时开口解救了她：“好啦，来了就好，别吓着孩子啦。”他笑容温和地拍了拍照母，照母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顾姒才发现她已经泪眼婆娑。
顾姒：“？”
怎么哭了？顾姒想擦掉她眼角的湿润，可又觉得没有立场，也只是静静愣在原地。
“先带孩子们回去，其他事情之后慢慢说。”照父揽过照母，低声说了几句话。
片刻后，照母抹去眼泪，点点头：“嗯，我们先回去。”
她拍拍自行车坐垫，说：“顾姒同学，你坐
在我车后面吧。你照叔叔车技不好，不舒服，别颠着了。”
一听这话，照父立即停止修整自行车，扭头反驳：“你这话说的，以前姚姚上学都是坐我的车，她也从来没说过不舒服。是吧姚姚？”
见到照姚小鸡啄米，又接着说道：“倒是你，好久没骑过车了吧？别把顾姒同学摔了才好哦。”
照父强横地把车拦在两人面前，说：“顾姒同学还是坐我的车，安全可靠。”车垫上，细小的尘埃随着他的动作，粒粒分明。
照母不好意思地朝顾姒笑笑，然后一把推向照父和照父的车：“咋啦，你今天是想跟我吵一架是吧，照义？”
很难想象，比照父小了一倍不止的照母直接推开了照父，用手看似轻轻一推的那种推开了。而照父在照母说出“打一架”后，肉眼可见地怂了，只能将问题抛给当事人：“你让顾姒同学自己选。”
顾姒：“……”所以，她能裂开成两个顾姒吗？
“呦呦呦。”三人循声望去，就见到目光幽幽的照姚，气鼓鼓地看着。
“就是说，你争我抢，完全忘了还有我的存在是吧？”
明明是四个人的戏份，就她像个透明人。照姚想要是自己不开口，说不定二老能把自己忘在车站。
结果，开口还不如不开口。
“是啊！”照母根本不在怕的，理智气壮，照父则精通委婉的艺术：“姚姚会自己上车的，根本不用我们操心是吧？”
“……”照姚无言以对，她怀疑她是在一个大雪天被两个不靠谱的，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啊，我要闹了。”照姚飞速骑上照父的自行车，扬眉说道：“阿娰你来坐我的车，让他两去吵。”
顾姒：“……”她觉得，照姚可能会不大好。
“照姚，你出息了啊！给我下来。”
“我不。”
“下不下来？”
“不可能。”
“真不下来？”
“啊啊啊啊，爸爸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