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害怕周遭的温暖
严少聪一大早在办公室接到严少邕的礼物，他打开见是一套特别好看的游泳装备。还有张人事部签字的假请假批准。他的目光扫过那张假条，定格在最下面人事经理的名字上，他很清楚，那是严少邕的代签，这并未有多大问题。
严少邕很少去他那儿，更多的时候，是蓝千樱上来传话。
“妈说让你闲了回家吃饭。”他的话很随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年来，他极少在人面前表现出如此松弛的状态，“今晚回家吧，关系总要缓和缓和……”
上次严少聪从严家离开，就一直住在外面。
他看了眼工位上的严少聪，他脸色并不好看，他从小就单纯，喜怒哀乐都写在表面上，甚至都需要猜。
“哥，我知道妈对你并不好。”严少聪扬头去看哥哥，他与死去的大哥相差十几岁，说起来感情并不深厚，而他自小却是受到严少邕的照顾，“对不起啊哥……”
他难得说句抱歉的话。自他出生后……受宠爱重视的人是他，收拾烂摊子的一直是严少邕。
“谁叫我是你哥呢？”
“哥，等过几天我就跟爸妈说清楚，离开公司。”他捏着手里的请假条，心里的愧疚千斤重，“我并不想要公司，我只是希望能借公司的手跟夏家划清界限。”
严少邕正要开口，严少聪便打断他，“哥，我不喜欢夏青青，更不想成为你们手里的工具，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
严少邕回到办公室，他支开所有人，愣愣坐了半天，他想起脚边抽屉里有别人送的几包烟，边伸手去取，可寻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
蓝千樱推门进来，外面的秘书也不敢拦她，她拿着厚厚的文件，是来汇报工作的。
“今年的公司财务报表，还有所有者权益表……”蓝千樱的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座位上的他情绪不对。
“怎么了吗？”她把文件推到一旁，凑近了他几步，“是不舒服吗？”
几秒钟后，严少邕正了正身子，摆手示意她，“没事。”
“政府审查报告出来了吗？”严少邕问，离上次的抽查过去半个多月，文件却一直没送来。
蓝千樱摇头，“要不要去问问？”
她这话说得理所应当，低头的严少邕甚至都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蓝千樱在接触到他质问的目光时却并没有躲开。
“今天是少聪生日，你待会儿上去问候声吧。”严少邕没再继续同样的话题，蓝千樱工作上一丝不苟，私下里却是个很温柔的人，严少聪跟她相处得一直不错。
“好。”
安静离职，若娢手边的工位瞬间空下来，她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种陌生，公司这些天连轴转，同事也都忙于交接事项，谁和谁都顾不上说话。
若娢偶然几次在公司楼下瞥见过杨梓的影子，她想起上次严少聪提及的，这家公司背后的老板是杨梓，在这里看见也不稀奇。
若娢划开手机里的日历，一眨眼就是一周。严少聪生日的时候，她很早就换好衣服在家里等他。
若娢听到汽车进院鸣笛的声音，她从卧室出来，慢悠悠往下走，她平时赶时间会画个淡妆，今天却从早起就忙活到现在，她本来底子就好，稍微一打扮，精致得和洋娃娃一样。
严少聪刚从公司过来，穿的还是那件深蓝色西服，他见到若娢，脸上明显一顿，细细打量她。
若娢被他盯得满心不自在，瞬间脸红了一片，“我脸上有花吗？”
严少聪嘴角弯起，差点笑出声，“没有。”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很漂亮。”
可能是她长大后习惯穿t恤配牛仔裤，很少像现在这样穿花边裙子，还是条很素净的小白裙，加上她这张脸，和七八年前差别不大。
若娢低下头，不知是不是害羞。他很少夸她，更多的时候，也就是“漂亮”这样的字眼。
严少聪伸手在她的颊上捏了捏，“我去换衣服，你去书房替我找件泳衣。”
泳衣？若娢神色变了变，“我能不能……”
“怎么了？”严少聪回过头，她扯着他的袖口，很害怕的样子。
“一个朋友开的，水上乐园，带你去。”他将她的手拉过来，冰凉冰凉的，“怎么了？”
“我不会。”若娢嘴唇都在发抖，“我能不能不去呀？”
“没事的。我教你。”严少聪没在意，他对她了解不多，更没带她去过那种场合。
若娢咬着嘴唇，掌心的汗越来越多，她握着拳，指甲接触到严少聪的皮肤，很长时间没说话，严少聪很感觉到她的紧张，她紧张的令人害怕。
“没事的，没事的啊。”他试着安慰她，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未这样过。
若娢不想拒绝他，今天是严少聪的生日。
若娢来到书房，按着他的意思到柜子里拿东西。
严少聪懒散的很，东西就这么乱七八糟堆在一起，也不好找，若娢翻开层层的衣服，才看见他说的那套黑色泳衣，她叠在手上，余光却瞥到角落里层层杂物下露出的一角。
“严少聪”。她看了眼门外，悄悄伸手将那东西抽出来。
淡黄色笔记本出现在眼前的一刻，她脚步踉跄差些没有站稳，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鼻子一酸，泪水跟着冲出眼眶，十七岁那年，应该是她此生最难熬的半个月，她无数次不敢去触碰的那半个月，那个淡黄色笔记本……在这儿。
那本子泛黄，角边泛起，像是被人翻过许多遍的。
她抽了抽鼻子，翻开第一页，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她去医院做检查，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日期是二零一八年的三月份，“宝宝，妈妈今天从医院回来，医生说妈妈怀孕了，肚子里有个很小的宝宝，就是你呀，你刚刚动了下，好神奇，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会怎么活动呀……”
她一字一句看过去，她能感觉到自己那时的紧张害怕，能感觉到自己那时抚摸小腹跟宝宝说话的惊喜……
下面是她第二天的日记，写得小心翼翼，“妈妈想了想，我们还是一起等爸爸回来，等他来看看你，亲亲你，抱抱你，跟你说说话……你还这么小，都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呢？”她那时心思重，没有许多倾诉的朋友，那行句中的“亲亲你抱抱你”后来被她描成了一团，她能强烈得感觉到自己那天的失望，“妈妈从小就没有爸爸，可你是有的，你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她颤抖着翻下去，日期是半个月后，“今天又去做检查了，因为最近能感受到你在动，你晚上总是闹的特别厉害，妈妈什么都吃不下，晚上会难受的睡不着觉，医生说你已经三个月多了，她还说，你一定和妈妈一样，是个很漂亮女孩子，她说你吮吸着手指，特别健康，特别可爱，妈妈看见你在动……”她那时那么孤单，孤单到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她话少得可怜，可她其实从来都清醒，清醒自己的处境，“可是……妈妈还是预约了下周的手术，最后这段时间，妈妈就一个人陪着你，你要乖乖的，妈妈会陪着你……”
她的字迹歪歪扭扭，满是对那个孩子的爱，那时她年纪小，第一次有自己的孩子，她身上没什么钱，平时就吃些零食，只能就逼着自己去吃不喜欢的泡面，去吃楼下那家麻辣烫，她胃不好，吃了吐吐了吃，晚上腿抽筋疼得她掉眼泪，那个孩子那么闹腾，她从来都没有觉得那时候艰难过，从来都没有怪过那个孩子，她只有抱歉，难以弥补的抱歉。孩子那么可怜，是她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后来她就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哭着躺在手术台上，晕眩刺眼的灯光照在头顶，她一声声喊着严少聪的名字，可是没有用。她哭着醒过来，严少聪就睡在在咫尺的地方，她那么难过，却什么都不会跟他说，跟他说那个孩子，她害怕见到他，害怕想起那些午夜梦回的时光。
她知道他不在乎，没有人在乎的。
笔记本中夹的纸掉落在她脚边，若娢捡起来，是那个孩子的b超影像，她唯一拿回来的b超影像。
“娢娢……”
严少聪的叫唤将她拉回来，她将东西放回去，随意擦干眼泪才出了门。
若娢从书房出来，一路跟在他身后，她整个过程都将头垂得很低，或许是不愿再看向他的脸，每次提起那个孩子，她的情绪都莫名其妙伤感。
严少聪为她拉开门，还以为她是不开心，“如果你不想去，不如换个地方。”
若娢这才缓过神来，她轻吸了口气，摇头拒绝，“还是去那儿吧。”
她转过脸去看严少聪，他的脸色和记忆里一样秀气温暖，可是仿佛很长时间，她没有再见到她记忆里他的冲动戾气……他说尽好话，也无数次妥协，若娢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假设，自己的感觉不是没有道理，或许，他对自己的态度并非是无缘无故，他也在翻到那个日记本的时候，有过一丝丝愧疚和难过？
“我很好看吗？”严少聪感受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
“没有。”
若娢回过头，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想用几秒钟的时间去推翻自己用十几年证明的事实，她用了太长时间才学会踽踽前行，她害怕，害怕周遭的温暖。
到了地方，其实是个室内游泳馆，若娢换上灰白色泳衣，小巧的短裙下是修长的双腿，她头发挽在身后，精致的五官像极了初中生的样子；严少聪见她出来，欢欣的神色埋上一层炙热，全身都滚烫起来，她从小到大都有这样的魔力，怎样也好，青春媚眼，怎样都能挑起他的欲望。
他将眼神移开，拉过她的小手不再看她。
“我教你。”
若娢被他拉着他身后，他身材很好，小麦色的皮肤，分明有型的肌肉透出与年纪不符合的成熟。就算几年前他再无所事事的年纪，也会每周抽出时间健身。
严少聪过来时是提前清场的，有人想着来给她做导游，被他拒绝。
他一个翻身跃入水中，冒出头时见若娢悻悻站在很远的地方。
严少聪笑着伸出两只手，“下来。”
若娢神情暗了暗，扯了扯身上的浴巾，就要后退到一旁的座椅上。
“喂。”严少聪轻叹，他上来拥着她慢慢走入水中。
水挨过脚踝渐渐没过胸口，若娢紧绷着身体，不敢说话。她扒着池边罗马瓷砖。“我想上去。”
他知道她怕水，只是没想到她怕到这地步。
他去拉她紧扒着瓷砖的手，若娢额头竟贸出细密的汗珠，手腕出因用力爆出青色的细长血管。
“别怕，别怕。”严少聪出声安抚她的情绪，他会教她，慢慢教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