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末小聚
一九八四年,在培养、提拔“四化”干部的大潮中,具有中专学历、三年工作经验,且早已在警察学校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朱全胜,在多数为“子弟兵”的公安局脱颖而出,被破格提拔为公安局副局长。
作为此前刑侦队的警员,朱全胜协助刑侦队长破获过几个大案、要案和陈年积案。所以,尽管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资格不老,但基于他在局里的工作表现,所以,局里的同事们都认为,朱全胜被提拔为副局长,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是众望所归的事。
说来也真巧,就在朱全胜被提拔为公安局副局长的同一天,他的妻子马拦弟也被提拔为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
两个人都是新官上任,再带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和行政部门的办公室主任,这两个职位本身就工作繁忙,所以,早出晚归就像是家常便饭。特别是朱全胜,三天五天地回一次家,也是常有的事。
马拦弟生下儿子朱俊产假结束后,就把儿子每天早上送到父母那里,由父母帮着照看。晚上再把儿子接回自己家中睡觉。这本来就让拦弟在父母跟前,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可自从她当了办公室主任后,局里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得她亲自处理。所以,照看儿子朱俊的任务,也就全部落在了父母亲的身上。只有周末的时候,她才能把孩子接回家团聚一次。
把父母亲从永和村接到县城,就是让二老来享福了。可没想到自己又给两个老人添了麻烦。为此,拦弟总觉得对不起父母,亏欠了父母,但又没有办法。有时候,朱全胜也觉得他们的儿子,是给两个老人生下的,也挺难为情的。于是,就和拦弟商量着想把孩子送回村里他的父母家。可拦弟说:“村里土麻混眼的,想吃点蔬菜也没有,怕把孩子的身体养坏了。另外,一送回去,咱们想见孩子一面就更难了。时间长了不见,我想得不行。”夫妻俩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后来,两人决定,每月给两个老人二百块钱的抚养费。可两个老人死活不要。说是给女儿哄孩子还挣钱,能让人笑掉了大牙。拦弟拗不过父母,只得当父母家里没米没面的时候,给买些米面;有空儿的时候,就给往去买点蔬菜、水果或牛肉、猪肉的。用他们两口子的话说,就是这也算是给父母一点补偿,他们的心情也都稍微有些舒畅了。
农机厂的滑厂长退休后,刘永正式成为了农机厂的书记兼厂长。每到周末,马家三姐妹总要带上吃的、喝的,来她们的妈家聚一聚,顺便看看两个老人。本来,以前的小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三姐妹轮着花钱买吃喝。可这次聚会期间,引弟向大家声明,以后周末的聚餐费全由她包了。理由是,大姐三妹都有家有口的,唯独她单身一个儿、光棍一条,她要钱没用。但大姐和三妹都不同意,刘永和朱全胜也认为不合适。大姐说:“我们家刘永好歹也是个厂长,挣的工资比你这个部长还多。每次都让你花钱,让外人听见还不笑话死?”拦弟说:“我和全胜一个局长,一个股长,公安局的工资本身就挺高的,每次就吃二姐、喝二姐的,我也觉得不得劲儿。”引弟说:“关键是你们都有孩子,孩子的开销挺大的。”刘永说:“谁花钱倒是无所谓的小事,但既然以前有惯例了,那就还按惯例执行就行了。所以,这个事就不要争了,也不要吵了。现在咱们家的大事,主要还是引弟的婚姻问题。引弟你说,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官也当得挺大的了,也应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成个家了。”朱全胜也乘机说:“我们公安局政委陆万山的老婆死了,老陆年龄也和二姐差不多,就是大也只能大个五几岁。只是有个女儿。不知二姐愿不愿意。”拦弟驳斥丈夫:“你也不是说甚了。二姐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又是组织部长,怎能嫁给个职位比她低、又有孩子的二茬光棍了。”招弟说:“拦弟你也不能这么说,现在符合你二姐条件的哪有了?错过了婚姻的黄金期,就得降低标准了,要不然,一辈子光棍定了。”
引弟听着大家对她的议论,尽管她知道这是家人们对她的善意提醒和真心的关心,但她听得仍然不是滋味。
大家见引弟默默无闻地沉着个脸,也都不再说了。还是刘永打破沉默,端起酒杯说:“朱大局长,我敬你一杯!”朱全胜说:“不敢!不敢!论职位,你也是大厂长,而且是正的;论年龄,你比我大好几岁;论大小,你还是我姐夫。所以,我怎能让你敬了”刘永笑着说:“那咱连襟俩就碰一杯”朱全胜说:“这回说对了。”于是,两人就同时端起酒杯,“咣”地碰了一下,喝了。见他们两人喝了,招弟也提议三姐妹喝一杯。引弟说她喝不惯啤酒,跟猫尿似的。拦弟说:“那我跟大姐喝猫尿,你喝白酒。”三个人也干了一杯。停了一会儿,刘永又端起酒说:“这次咱们喝白酒的干一杯。”三个人又干了一杯。
招弟妈见孩子们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就劝他们别喝了。招弟大说:“孩子们高兴,就让他们喝哇,你别管他们。自从刘永当了厂长、全胜当了局长、拦弟当了主任、引弟当了部长后,他们还真没好好地庆贺一下了。”听父亲说完,刘永借着酒劲儿,又损开了引弟:“我和全胜这官,都不叫官。要放在古时候,连个芝麻官也算不上。至于拦弟,那充其量就是个小组长的角色。倒是人家马部长,那才叫官呢。况且,人家又是掌管全县干部升降的掌门人,属于真正的位高权重。这么大的女干部,别说在咱们兴盛县是凤毛麟角了,就是全省、全国、全世界也不多的。”引弟见姐夫又拿她开涮,就以牙还牙地说:“工厂也是做买卖的,姐夫是厂长,那就说明姐夫也是个商人,并且是商人的头儿。买卖人针尖削铁,是最难和人打交道的人。乍一听你们一说话就天花乱坠,其实,你们这种人,都是只往里翻、不往外翻,属于无利不起床,利少不起早的人。”
五个人喝的直到招弟妈把酒瓶子夺了,才告结束。
回到县招待所房间的马引弟,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从来不抽烟的她,起身从茶几上取出一盒招待烟,想试着抽几口昏昏大脑,好睡觉。可猛吸了一口,就咳嗽不止,直至咳出泪来。于是,她把烟拧熄后,就又钻进了被窝。但睡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她开始默默地数数数,可越数越心亮。
睡不着就睡不着哇,反正明天周六没事干,又不用早起。但睡不着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越是睡不着,越能翻身乱滚。盖着被子嫌热了,不盖被子又嫌冷了。同时,越是睡不着,也越不知是哪疼了、哪痒了,逼得两只手不停地狂抓乱挠。
她想着昨晚喝酒期间,姐夫刘永和大姐、三妹说过的那些话,觉得他们说得都挺有道理的。已经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至今还孤零漂野的没个家。回宿舍没个说话的,睡下没个做伴的。真正的天伦之乐和随时想要的夫妻之欢,一天也没享受过。前几年还好些,每当寂寞难耐的时候,还能通过电话和郝富贵诉诉苦,也能得到郝富贵像哄小孩儿似地安慰。可现在的郝富贵自从老婆病了以后,一下班就回家和他老婆呆在一起了,想给他打个电话也不能打。
想当初,自己为了得到郝富贵的提携,不惜破身相许。虽然这一路走来,郝富贵也给予了她足够的补偿,也可以说她能有今天,全都是郝富贵的功劳。但一到没事干,尤其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每当看到别的女人挽着丈夫的胳膊、肩并肩地在大街上走的时候,她总想望着自己的那一天也快快到来。她羡慕大姐和刘永、三妹和全胜的互相关心和相互恩爱。更羡慕每到晚上她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快乐与温馨。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单身生活的厌倦,她好像越来越有一种失落感。身为县委组织部长,无论在县委大院,还是下乡外出,她总觉得人们在捧她的同时,眼角里都会含有一种讥讽、嘲笑的行为存在。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做法,女人的活法。贤妻良母的女人,不见得在事业上就一事无成。只有婚姻家庭和事业两不误的女人,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女人。而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正如大姐坦言的那样,已经错过了结婚成家的黄金期。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优秀男人,十多年前就让女人们抢走了。除了二婚的、甚至还带着个孩子的,已别无选择了。不过,三妹说得也对。在事业上,自己也算得上一个成功的女人了。要地位有地位,姿色上也还有回头率。所以,总不能像捉猪崽子一样地随便抓个男人吧。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郝富贵。她认为,郝富贵虽然为了她十几年,却可能会害了她一辈子。
处于十字路口的马引弟,不知何去何从了。她扪心自问,究竟是自己害了自己,还是郝富贵害了自己?她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