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手中的佛珠在指骨间紧绷良久,此时终于松了开去,轻轻滑落在他微微分开的两膝之上。
大半珠串沿着身侧的袍裾低垂而下,唯余一小段还勾在他的虎口。
清香袭人,幽幽而近。
一双素手捻起了垂落在地的黑琉璃佛珠,勾在腕上,绕于玉指。
佛珠的黑,雪肌的白,极致的对比,刹那映入洛襄微垂的眼帘。他沉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佛珠缓缓上移。
之前,洛襄从未完完整整地看过她,目光总是一触即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此刻,他定定凝视着她。目之所及,仿佛可以将她在这一刻私有。
发丝未干的水滴浸湿了柔软的衣袍,在微透的衣料微微晕开,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出水芙蓉,桃花开面。香湿云鬓,光润玉颜,山间春雪一般的清澈透亮。
一双乌灵灵的明眸仍带潮湿的水汽,望着他时如隔氤氲雾气,含羞带怯,百般难描。
旖旎的光景里,她小步行近,将掉落的佛珠一端重新拾了起来。
另一端就在他手中。
他下意识地勾紧了虎口处的佛珠,用力一拽。
她便不由自主地顺着珠串的力道,如珠玉一般落在他膝上,倚在他怀中。
两人双双怔住。
从前不是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可那是都在梦中,从未在清醒的时候靠得如此之近。
她微阖着眼帘,浓睫垂下,自然而然地倚靠在他的胸怀。
好似只要他想,就可以立即占有她。如梦中那般。
她沐浴后松松绑着发髻此时全散开来,漉湿的发丝妖娆地纠缠在他雪白的衣襟。
洛襄想要拂开她挡在颊边凌乱的湿发。一抬手。便看到袈裟袖口浮动的宝莲纹,耀人睛目,刺人心口。
他还是穿着袈裟的佛子。
怎能以佛子之身亵渎于她。如此,与将她当作明妃有何分别?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抗拒和他亲近。但他不能因此自私,不该纵容自己。
洛襄目中的沉醉渐渐褪去,想要触碰的手缓缓收拢在宽大的袖中。
朝露沐浴后浑身软绵绵没什么气力,感觉到他虚虚环在她背手后的臂弯撤走了。
她游移不定的目光下敛,看到他襟口的还有在马上抱她时,从她身上沾染的泥渍,正被她发丝的水珠一点点浸没,晕开。
她担心他华贵的袈裟被她弄脏了,起身欲走之时,压在身下的袖口扯到腕间,她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洛襄又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看到她露出的细腕上大片擦破的皮肉。是在城墙下跌倒时被砂砾小石磕破的,两只手都有,泛着嫣红的淡淡光泽。
他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清冷肃穆,从一旁拿来早已备好的伤药。
“以后,不要做如此凶险之事了。”洛襄眉头皱起,声色颇为严厉,道,“若城门晚开一刻,你受的伤可不止这一点。”
他安排了人去照顾受伤的流民,大多是慌乱踩踏所致,有的断了身上好几条肋骨,还有的面目全非。她只伤了一双手腕,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恨当时自己不能果决地以佛子的身份出面,尽早打开城门,当机立断。
朝露扬头一笑,唇角翘起,道:
“我就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佛子能救下众生,也会救下我。”
笃定中带着一丝得意。
洛襄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双眸亮晶晶的,透着难以描摹的清光。朝着他扬起的下颚精致小巧,红唇饱满欲滴,他只消微微俯身,就能含住,尝到。
洛襄移开目光。
“怎么办,三哥不肯放弃攻城,他誓要为北匈单于夺下高昌……”朝露将她在北匈营地的经历一一告之,说起洛枭的伤病,还有誓要拿下高昌的决心。
洛襄面上无甚表情,掌上垫着一片袖口,隔着衣料握着她的腕,为她擦拭伤口,没有直接触碰她的肌肤。
他特地多倒了一些伤药,浓重的药气掩盖了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令他方才恍惚的神志逐渐清明。
“你不该回来。”他垂首,没有看她,淡淡道,“北匈日夜攻城,高昌太危险。你三哥那里安全,他会护着你。”
洛襄一板一眼地陈述事实,任由自己口是心非。
“为什么要回来?”他漫不经心地问,即便没有与她对视,心底惊涛涌动。
朝露微微一怔。
她想起上一回相见她答应过他,一回来就要说予他听的事。
她瞧一眼此时此地,并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她也着实没有准备好如何开口向他坦诚。
眼见他这一身佛子的装束,她心底就不由发怵。
朝露面颊薄红,不由垂下眸光。就在她犹疑之间,洛襄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垂眸轻声道:
“来日方长。”
等他不再是佛子,等他有了常人的身份。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等她的回应。
朝露自是不知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她若有所思地发着愣,努了努嘴,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留在高昌,我不想它任由北匈人屠戮。我对高昌,总有一种没有由来的特殊情感。”
腕上的力道忽然加大,朝露痛出了声:
“疼……”
正出神的洛襄遽然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僵硬神情笨拙又艰涩。朝露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