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小兵扫了一眼,忆起近日传闻右贤王攻城犹疑且喜怒无常,不由战战兢兢,冷汗涔涔。
“禀大王,有一女子自称来自乌兹,名洛朝露,在辕门外求见大王!”
舆图前,瘦长的身影顿了半刻,帐中一时雅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须臾,那道身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步履不稳,急切且震怒。
浓黑的阴影一点点覆上,小兵低着头,慌忙双手递上那一卷画幅。
洛枭僵冷的手打开了画幅,目之所及,深琥珀色的双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他青白的面色晦暗不定,猛地抬步,不顾帐内还跪着的臣子,疾步掀帐走了出去。
每一步都在颤抖,每一步都狂喜。
日夜煎熬,又怕希望落空。
高大的辕门外,明亮的火光里,黑压压的甲兵之中,立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她看到他走来,怔忪了半晌,先是呆在原地不动,而后朝他狂奔而来,声声哽咽:
“三哥!”
洛枭接住了她,抬起的双手滞在半空足有一刻,才缓缓落在她肩头,如幼时一般轻抚她浓密的长发。
她还在呜咽不止,他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扫了眼止步不前的亲卫,淡声令道:
“把她给我关起来。”
第78章 承认
金乌初升。
晨曦的清光照入帐幔, 散下斑驳的点影。
光斑刺目。洛朝露睁不看眼,从软榻上翻了个身, 鼻尖碰到榻上垫着的一层皮毛毯的绒毛。
为了赶至北匈营地, 连日纵马奔波,浑身无一处不是酸痛,底下铺着厚毯的床榻太过柔软, 未成想她一夜昏昏沉沉, 竟睡了过去。
掌心传来一阵腌渍般的刺痛。她闭着眼,眉头蹙起,想要抽手,耳侧传来一声低沉的人语:
“忍着点。”
洛朝露一惊, 从榻上支起身子, 望见洛枭沉默地坐在榻沿。
一身暗红云纹胡袍,左衽镶绣金龙,腰系鹿皮金丝革带。不愧是北匈单于座下控弦之士数万人的右贤王, 贵气更胜从前掌兵的乌兹王子。
他低着头,几缕乌发披散在肩头,将光线掩去, 面庞映着发丝的暗影,看不清容色。
他一言不发, 只手里拿着一罐青草色的药膏,正在为她上药。
日夜奔驰,她细嫩的掌心被马缰勒得破皮, 伤口结了痂又会被缰绳一再割裂, 如此往复, 早已无一块好肉。她心事焦急,无暇顾及, 疲累之下都忘了痛。
可洛枭却从小都不会忘记她的伤。
朝露不由想起了幼时初学骑术,因害怕往往一日紧紧握着缰绳,数个时辰下来掌心也会被磨破。彼时,她痛得哭哭啼啼,也是洛枭在她床头,一面柔声宽慰,一面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初时,她每装模作样地撒娇哭一声,他便皱眉顿一下,兄妹玩闹,往往上个药要花费大半个时辰。
朝露忆及往昔,看到洛枭活生生地就在她面前,不由落下泪来:
“三哥……我以为,以为你死了……”
洛枭沉默,面上覆满大片的暗影显得有几分阴沉,在她指间上药的动作却很轻柔。许久,他才轻声地道一句:
“三哥命大。”
语罢,他清咳几声,将药膏放下,为她掖了掖被角,道:
“你累了,多睡会儿。三哥还要巡营,晚点再来看你。”
“三哥!”朝露从榻上起身,追了出去,拽住他的箭袖。
方掀开帘帐,她一眼就望见帐外密密麻麻的卫兵。这些人手执兵甲,自她来到营地就守着她,不准她随意出入,防着她就像防贼一般。
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不明白,往日最疼爱她的三哥,恍若变了一个人。身形相貌瘦削黑沉不说,人也一副阴郁寡言的模样。
阔别多时,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豪爽的乌兹三王子。
这一回重逢,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甚至有几分惧怕。她甚至不敢问他经历了什么,如何逃出生天,怎么就成了北匈右贤王。
酝酿了一路的千言无语,看到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眸子,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相见以来,没有她想象中的兄妹亲昵,彻夜畅聊,甚至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几回。
朝露抓着他箭袖的手默默撤了下去。
洛枭被她叫住,停下脚步,回身等她开口。
朝露欲言又止。
她答应了洛襄,见到了洛枭就会传信报平安,她许久没有回音,她怕他会担心。
若是往日,她觉得让洛枭派人帮她送信并无不妥,可此时她隐隐不安,始终没有开口,只吞吞吐吐道:
“三哥注意身体,别累着。”
话音刚落,朝露感到洛枭望了她一眼,目光复杂,而后略一颔首应下了,便转身出了帐子。
待洛枭走后,朝露再也无心睡眠,在榻上辗转反侧之时,手摸到了腰际悬着的那一只呼哨。
之前行军中,朝露以呼哨声训练过她那一小队骑兵,呼哨便是命令,唯有自己人可以辨别。
想到此处,她吹响了呼哨,想要把人召进来问一问外边的情况。
半晌后,果然有一个她手下的高昌兵偷偷进入她帐中。
此人一头棕黄色蜷发,高鼻深目,高昌人的长相。是当初昭明命令护送她回乌兹的高昌骑兵中一人。当初她将那一队高昌骑兵与李曜的亲兵整编成队,护送她找到了遇袭的洛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