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看到此刻昭月如此为了昭明相求,她却莫名想到了三哥洛枭。
洛枭常年征战在外,亦是一身伤病。他是乌兹战无不胜的大将,最后为了保护她死于洛须靡之手。
昭明受伤濒死,却又要为国征战。这种失而复得,唯恐得而复失的心痛,她与昭月感同身受。
若是三哥还在,易地而处,她也定会像昭月一般,为了哥哥不惜四处求人,只要能帮到他。
面对昭月的盈盈目光,朝露万般犹豫之时,又想起了昨夜的洛襄。
她总觉得洛襄身上有疑团并未解开。
说念念不忘也好,恋恋不舍也罢。她犹然记得,他离开前,分明曾对她道:
“无论有多难,都会回来”,“会一直等她的答案”。
不过短暂一别,之前他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难道就通通不作数了吗?
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底既是酸涩又是疑惑,始终并不想这么快离开高昌。
于是,朝露便答应了昭月,暂时留了下来。
出了王宫,她转头却见戾英面色凝重,一脸闷闷不乐。
她以肘轻轻击打他一下,皱眉道:
“我帮你的心上人了,你不该高兴起来,谢谢我吗?”
戾英摇了摇头,错开朝露茫然不解的目光,叹一口气,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倒宁愿,你没有答应她。”
……
高昌王城,人流如织。
即便适逢战乱之时,或许明日就要被北匈铁蹄踏破城门,但整座城的商铺民居,井井有条,规规整整,人们按部就班买卖起居,丝毫不见慌乱与萧条。
每隔百步,就能见到有佛寺林立,虽有部分仍是断壁残垣,但香火鼎盛,烟气缭绕,善男信女,往来如梭。
朝露感慨之余,却见街头巷尾,遍布一根根雕刻异兽和人面的木柱。
她认出来,那是北匈人所信奉的萨满教的图腾柱。
高昌不是西域第一佛国吗?怎么会有萨满教的遗址。
“复国之战前,高昌王城一度为北匈所占,所有佛门信徒被迫背弃佛祖。北匈人要强求人人信奉那蛮教,进而接受他们的统治。你看到的佛寺,都是被北匈人烧毁后,重新修缮一新的。”
戾英说得波澜不惊,可朝露却听出了其中的血雨腥风。
历朝历代的高昌王室信奉佛祖,上至贵族,下至贫民也皆是佛门信众。
堂堂一国,宿世信仰被活生生地剥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怪不得本已逃至外城的高昌余军要不惜一切,甚至放弃生的希望,视死如归地跟随昭明奋起反抗,夺回高昌故国。
可最后佛门终究没有来救他们,带他们复国的是昭明。
因此,只要昭明将军高举旗帜,无数人一看到那面文殊兰的旗帜和镂金的面具,便愿意为他慷慨赴死。
这便为何昭明向来能够以少胜多的缘由了。
昭明将军,便是高昌人心中的神祇。
身旁的戾英看到高昌故城,叹一口气道:
“近年来,北匈人觊觎高昌的金矿,为了夺城无所不用其极。时常派奸细潜入高昌,就是为了探听昭明虚实。有朝一日趁昭明病重无力再战,便一举夺下王城。”
朝露亦有所耳闻。北匈人屡战屡败,又忌惮昭明的威名,所以一直盘桓而不开战,直到近日听闻昭明受伤病重,终于要大举进犯。
可她看到的昭明,分明生龙活虎,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难道假托病重只是他诱敌深入的诡计?
朝露百思不得其解。
戾英面露怅意,继续道:
“这一回,是北匈右贤王亲自领兵督战,率大军前来攻城,看样子单于对高昌,是势在必得。”
“右贤王?”朝露若有所思,不就是免了乌兹赋税贡奉的那位。
“听闻这一位新任北匈右贤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曾一夜奔袭,夺下数城。但我听闻,他有一个癖好……每攻下一城,就要扫荡收集城中的美人图。”戾英说得漫不经心,可听者有意。
朝露好奇道:
“美人图?什么美人图?”
“咳咳……”戾英以拳抵唇,咳嗽几声,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面露尴尬之色,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正在此时,前面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一队兵马疾行入城,神色匆匆,似有紧急军情。
戾英大步上前,走入军队之中探听消息,回来之时面色一滞,回头对她道:
“北匈人已开始在交河城外筑坝,拦截白杨河和红柳河的水源,高昌国用水数年来倚赖这两条地上河供给。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水源了。”
“好毒的计谋。”朝露眯了眯眼。
城内的兵马粮田,还有万千生民,都需要饮水维生。
夏日本就缺水,一旦切断了城内的水源,不必日久天长,北匈人攻城都不费一兵一卒,这城门便不攻自破了。
“当务之急,必要找到新的水源。”朝露凝神细思后,笑道,“我有办法。”
二人赶至交河城城楼,等候许久,昭明才姗姗来迟。
朝露将她方描制的一幅画卷摊开,在案上指予他道:
“城内地上河被截断,不出一月,必将被北匈破城。高昌国所处盆地,地势低洼,照我所画之图,修建暗渠凿井,便能获得地下冰川与雪山融水,足够战时数月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