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此药于你伤病有效。”
朝露将小小瓷瓶握于手心,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又道:
“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终究是为你自己所有。你不应为任何人而舞,更不该为此自伤。”
朝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张了张口,问道:
“襄哥哥,我杀人作孽,你何必对我这般好?”
他复又闭上了眼,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句:
“许是前世有缘。”
不过一语轻描淡写,朝露却怔在那里多时。
忆及前尘种种,一时百念交集,她忽而又轻笑一声。
因为,前世初见,他亦是这般说的。
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哪怕相隔数年,历经生死,她仍记得他当时那一番惊世骇俗之言话,有如烙刻,挥之不去。
殿内雨声淅淅沥沥,恍若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
少年佛子面容清俊,温润的声线与动人心弦的落雨声融在一处,淙淙铮铮。
“女施主,我与你有十世姻缘。”
当时,她只道他在拖延时间,弱若无骨的身子依在他身上,笑问道:
“哦?是哪十世?”
“第一世,你是一只被饿狼追逐的狐狸,我是路过的人,为求饿狼放你一条生路,割肉饲狼,血尽而亡。”
“第二世,你是偷香烛的小贼,我是寺里小僧,一回回纵容于你,最后被主持逐出门墙。”
“第三世,你是舞姬,我是赶考的书生,倾尽所有为你赎身,你却嫁予他人。”
“第四世,你是暴君,我是直臣,为你的江山死谏,撞柱而亡……”
她津津有味地听完这所谓十世姻缘,只道是他哄她临时编造的故事,最后用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调笑他道:
“法师每一世都为渡我而死,可这么多世,却未有一世做成夫妻,今生可否如愿?”
……
大门外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回忆,思绪戛然而止。
雨水滩中“啪啪”作响,分明夹杂着兵刃相碰之声,甚是明晰。
朝露回身,见佛殿数扇大门被轰然破开,数十甲兵锃锃入内,瓢泼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你们……”朝露斥责声还未出口,却见一旁洛襄已无声起身,挡在她面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风吹起,湿了一角。
“襄哥哥?”她惊恐间抓住了他飞扬的袍角。
“别怕。”他微微侧身向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润如水,轻声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
第10章 冤枉(新)
洛朝露上一回夜半被人破门而入,如此心惊胆战,还是在前世在大梁为妃之时。
初入大梁皇宫,洛朝露并无甚城府,又无根基,却深受李曜宠爱,连皇后都向来对她和蔼可亲,事事让她三分。不知不觉,她已在宫中树敌众多,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她性子骄纵,也会耍一些手段,无非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争宠小计俩,
彼时她并不知道,深宫之中,有些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定她生死。
那日半夜,李曜因边关战事宿在了御书房,她安寝之后,宫邸的大门被什么人破开。
一众宫女内侍战战兢兢跪倒在侧,迎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
刺眼的团团火把下,她透过窗棂,看到为首之人织金锦袍,其上一只展翅的鸾凤镶绣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皇后驾到!”
寝殿的门被人踹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榻上起身,朝来人虚虚地一拜行礼。
皇后妆容一贯地精致,却冷若冰霜,再没了从前那般和善,尤其,微挑的眼尾里暗藏杀机。她久久未将跪地的朝露扶起,自己金刀大马地坐下,即刻命人搜宫。
很快,有内侍在她的床褥下搜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人偶。
那陌生的人偶上还刻着一行字。
整宫人顿时吓得没了声息,齐齐以头抢地,战栗不止。满殿唯余火把跳动的光,照亮了皇后微勾的唇角。
洛朝露一脸茫然,不以为意。
西域出生的她,自是不知此事轻重,更不知几十年前,大梁朝最大的巫蛊案曾经害死了一位太子,一位皇后,和无数公卿大将,整整一大望族为之陷落,百万尸骨为之坑埋,宫道上至今仍留有当年的血迹。
皇后身边一个常见的大内侍慢悠悠行至她面前,掐着尖细的声音道:
“姝妃洛氏,乃蛮族妖女,胆敢在后宫行巫蛊之术,妄图谋害皇后,其罪当诛,就地绞杀。”
大内侍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抓着白绫的一端,朝她走来。旁边不知哪里窜出几个小太监,按住了她的双臂,防止她逃脱。
“不是……不是我!”她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白绫已死死缠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挣扎之时,她贝白的指甲深深刺入宫砖,在浮雕的莲花纹上划下两道长长的白痕,刺耳的尖声响彻殿内。
气息将尽的时候,脑中已满是白光乍现,她恍惚间听到一声沉沉的呵斥:
“住手!”
耳边传来带甲侍卫齐整的脚步声,有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宫中。
半开的朱漆殿门外,一道玉白的身影大步走来,描金袍边如晴空卷云,翻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