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从来没有神明回应她的所求。
朝露双手撑地,挣扎想要爬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散落在地的经幡拾起,缓缓递至她面前。
第9章 因缘(新)
朝露抬首,目光顺着一缕垂坠的经幡落在那张冷冽的脸上。
视线中,洛襄英挺的轮廓下,一双沉静的眼无言地凝望着她。
他向来如此,想要扶她却也从不逾矩,必要借助器物,隔开二人。
前世,她一直厌恨极了这施舍般悲悯的目光。
他的悲悯,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照出她的狼狈,她的无耻,她的不堪。
所以最后一夜,她正是利用了他的悲悯,狠狠骗了他一回,将神明拉下神坛,与她一同堕落,沉沦欲海。
可她因此番恶行,往后余生忆及他的眼,如受千刀万剐。
今生,她仍是要一步步利用他。
先以乌兹王位试探,见他不允,再以腿伤示弱,与他纠缠。其中每一步都是她设计好的套路陷阱,要引他悲悯,引他怜惜,心甘情愿地救她。
她如此恶劣,终究还是那个不择手段的恶人。
朝露眸光下垂,落在经幡上的那双手。骨节上有薄薄的一层茧,是日夜手持念珠诵经所留下的痕迹。
她想到昨夜,他因她杀人还为她诵经消了业障。
朝露心中酸涩,赌气不接过他递上的经幡,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死死抿着唇道:
“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转过身,扶着佛龛想要自己站起来。跌坐已久的腿脚甚是无力,竟生了麻意,她一个趔趄,往前跌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接住,温热的怀抱近在眼前,淡淡的旃檀香息刹那间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闻到他熟悉的气息,朝露忽而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襄哥哥,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没了父王,欺负我母亲无能,欺负我三哥不在……”
分明是锦绣堆里长大的金枝玉叶,记忆中乌兹耀眼的皎皎明珠,一朝被迫面对家破人亡,还为此成了伤残之躯。
洛襄默默听着,没有作声,待她站稳,登时松开了手。
却被她拽住了臂弯。
几息后,只觉衣上濡湿一片。
一刻前还如此骄纵蛮横的少女,此时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凋零风中,落入他怀。
洛襄轻叹一口气,用极轻的,几近不可闻的声音道:
“别哭了。”
岂料他话音未落,她哭得却愈发厉害,大滴大滴温湿的泪水汹涌而出,透过僧袍,渗入他的体肤。
洛襄抬手,想要轻拍她哭得一颤一颤的肩,手指刚伸出,便收拢起来,缓缓放下。
最后只郑重地道了一句:
“你父王于我,有养育之恩。今日你父兄不在,我暂代兄长之责。待此间事了,再将你交由你三哥。”
朝露擦去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抽噎一声道:
“襄哥哥,你这是答应了吗?”
洛襄抽身离去,背对着她在案前盘腿坐下,道:
“攻城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未必没有两全之法。当务之急,我会动用城外僧众帮你找到你三哥,送你出王庭。”
他拣起一小张黄麻纸,写下寥寥数语,将她写好的王庭布防图一并折起来封入函中,回身道:
“此乃我亲笔手书,盖有我的印信。今日我座下僧人会入王庭为你父王作超度法事,我等困于佛殿不得出,烦请你将此信交予他。”
朝露抬手接过,想要抽走信函之时他却未有放手。
她微微一怔,抬眸,对上他清冽的眼,像是一汪深潭,望不见一丝波纹。
听他一字字道:
“此计凶险,若有不慎,你求自保即可。切记。”
待她茫然点头应下,他才松开了信函,缓声道:
“去吧。”
朝露收好信函,捻着鬓边垂落的一绺辫子,绕在指尖打转,心思在另一件事上。
俄而,她眨了眨眼,又故技重施,身子一软,半身倒在佛龛上,颤声道:
“襄哥哥,我脚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入夜就疼得睡不着……在伤好之前,想要夜夜与哥哥同住,听哥哥诵经才能好……”
她还要与叔父装模作样勾引佛子,不得不用此计打个掩护,免得叔父疑心再起。
“这怎么行?”一旁的缘起骤然清醒过来,他“腾”地起身,愤愤道,“师兄,这绝对不行!”
洛襄淡淡看了一眼缘起,示意他过去,未言可或不可。
小沙弥缘领命走过去,听洛襄与他耳语几句。
之后,缘起“蹬蹬”地跑过来,瘪着嘴扶起她往外走去,一面还十分不满地小声念叨道:
“我师兄又不是医官,你跟着他伤也好不了的。”
朝露不说话,在心里回一句“要你管。”
二人来到殿外庑廊,缘起看四下无人,便将一个瓷瓶塞到朝露手里,道:
“喏,你记得擦伤药。”
她接过瓷瓶,望见上面细腻地镌刻着一道甚是特别的莲纹。她心下一动,问道:
“你师兄让你给我的?”
小沙弥拼命摇头否认道:
“是我自己要给你的。这伤药是我自己调的,里面有珍稀草药,什么擦伤烫伤都能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