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佛子竟然允许王女在深夜进入他的佛殿。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师兄!……”缘起的声音悲望又无力。
“你们退下。”里头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重复道。
缘起只得硬着头皮,万般不愿地给一身黑色氅衣的洛朝露开了殿门,一面还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朝露视若无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步入殿内。
仰面望去,佛陀世尊端坐佛龛正中,身旁是两位胁侍菩萨,周围大大小小布满一座座伏魔金刚。两旁金璧之上,深浅不一的莲纹镂刻栩栩如生。
赤红与碧蓝的经幡交替悬于殿梁上。微风徐来,漫天经幡拂动,眼前一片浓墨重彩。
殿门一道一道关紧,满殿浮动的金光在一刻间收束起来。
昏暗中,朝露一步一步朝珠帘走去,垂落的双手不由攥起了两侧的衣摆,柔软的纱料皱在了手心。
璎珞珠帘的那一侧,一道人影静立在前,似在与她对望。
朝露屏住了呼吸,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在璎珞珠帘前停下。
她无法抑制,心口直跳。
之前远远在湖对岸,夜色浓重她看不真切,此时在百千烛火下,才算看清了他的脸。
隔着斑驳的珠帘,只见高大而清瘦的身姿,工笔篆刻般分明的轮廓,平直的浓眉下,一双温润如水的眼,所望之处,皆是万相光明。
沉默不语间,威仪凛然,如风如霜,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为她所累,最后又沦落何处呢?
她打探过他的行踪,至死都想再见他一面。
有人说,他后来徒步游遍西域,最后不是死在了瀚海风沙里,就是圆寂于某处藏经洞窟中。
还有人说,他还了俗,娶妻,庸庸碌碌了地过完凡人的一生。
在无数个语焉不详的传闻中,当年曾有一个日常亲侍他身边的小僧,在他破戒后变得疯疯癫癫。这个疯了的人却说,佛子远走中原,去往大梁,一生在长安弘法。
朝露的心头倏然有千尺潮涌,翻腾而上,尽数哽在了喉间。
她身后跟进来的甲兵抬起冰凉的刀柄抵了抵她侧腰,示意她必须继续往前。
都是洛须靡派来监视她的人,换作平日,敢碰她一丝一毫,早就被她手起刀落斩断了手掌。
可今日在佛子面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朝露背对着侍卫,松了系带,脱下了大氅堆在脚底一圈,内里赤色衣衫如血浸过,灼人的明丽。
她一颗一颗地解开盘扣,轻薄的纱衣滑落,卡在臂弯,露出的削肩白如初雪。
红与白,极致的色泽对比,几个甲兵看得不由喉头发紧,唇齿生津。
珠帘那头的洛襄望着来人,心中涌起一丝异样。
她就立在几步开外,艳丽的眼眸明明含着笑,下一刻却像是要溢出泪来。
见她褪下衣衫,身前一片雪白。他皱了皱眉,依旧缓缓闭上眼。
眼帘闭阖的一刹那,白皙之中一颗红痣深深映在了他眸中。
小小两瓣,宛若双生之莲。
似曾相识。像是在他梦里见过的。
第6章 勾引(新)
“我奉王命与佛子议经,尔等有这胆子在此同看吗?”衣衫半褪的洛朝露回身,朝后面的侍卫挑了挑尖细的眉峰,声色娇俏中带着几分寒意。
“还不快滚?”她冷喝道。
到底是尊贵的王女殿下,几个甲兵心知她此来身负重任,为王上所倚重。诸人思忖之下,纷纷避退。
朝露勾唇一笑,却闻珠帘那头传来一声:
“女施主,可是前来杀人灭口的?”
她一愣,想到湖旁假山处她的所作所为被他亲眼目睹,此时辩无可辩,顿时有几分泄气。
原来他屏退其他美姬,单独放她进入佛殿,是为了此事。
见他摇了摇头,往佛殿深处走去。她撩开珠帘,快步跟上,张口解释道:
“襄哥哥,不是的……那个人,他就该死。”
朝露一气之下,将此人进谗之事一并告之他,只是暗自省去叔父要她勾引他一事,末了,她还恨恨道了一句:
“这些人信口开河,损了哥哥清誉,死一百回都不足以谢罪。”
洛襄缓缓睁眼,目色漠然,问道:
“你怎知他是信口开河?”
朝露怔忪在那里,一脸茫然,不明就里。见她不语,洛襄缓缓拂了拂袖口,又问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众口铄金,你堵得住?”
“今日是一人,今后或有百人。你都要一一杀之,以绝后患?”
朝露被他诘问,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她杀了一个刘起章,后来还是有人告之叔父。子虚乌有之事,只要有人,有利益在,便可以吹得天花乱坠,以假乱真。
她这身皮囊,只要存在于世,便是冤孽。
朝露拧着袖口,垂头认错道:
“襄哥哥,父王教过我,人生在世,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便可,无需管他人如何说。今后我不会再杀人了。”
语罢她抬头,却见他已行至内殿,跪在一座佛龛前的蒲团上,开始默念经文。
“襄哥哥。”她如从前那般唤他。
洛襄淡淡回道:
“我不是你兄长。女施主不可如此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