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朝露啊,何必行此大礼?来,到这里来。”
朝露起身,只微微上前几步,并不靠近那群人。她垂首之时,只觉殿内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恣意地打量着孤身一人立在那头的她。
她不由想起了前世,李曜和她还有朝臣们一道把玩各国上贡的珍宝时,亦是这样的眼神。李曜宠爱她,会由着她挑选。
当时她满心欢喜谢恩,却不想,她与这堆叠的珍稀贡品,并无甚分别。
“真乃绝色也。”
使臣中有人叹了一声,随即又缄默了一片。
众人心中感慨,绝色又有何用,还不是要为人鱼肉。
洛须靡身旁最近的那个使臣见气氛尴尬,朝新王一拜道:
“恭贺新王,得女如此。”
“王女殿下天姿国色,无怪乎令佛子也动了凡心呐。”
朝露猛然抬头。
明明刘起章已死,还未和人说起,这个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个开口的使臣,也是梁人。
她下手太急,又怕露了破绽,并未当时就问刘起章此谣言的来处。此时方知,打算出言劝新王将她献给佛子的人,不止刘起章一人。
他们的背后,究竟是何人要害她?
朝露埋下头去,心底陡然生寒,只觉一瞬间冷汗透湿脊背。
眼底,一双狮纹金靴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洛须靡本想拂去她身上的树叶,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此时猛地一挥手。众臣知趣地退去。
人走后殿内再度寂静无声,朝露还未喘一口气,却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她不敢挣脱,死死抿着唇不动。
“朝露,你怕什么?”感觉到她手在颤抖,洛须靡不耐地松了手,道,“我是你叔父,现在就是你父王。朝露啊,我爱极了你母亲,只要有我在王位上一日,必不会有人敢动你母亲和你一根毫毛。”
又来了。前世也是这套说辞。可是将她送去献给佛子,又再献给李曜之时,未见有过一分心慈手软。
“可是,现在有人要动我的王位,可怎么办?”
朝露把头深深埋下,低声道:
“朝露不过一弱女子,无能为国家大事分忧。”
洛须靡在她身侧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朝露只觉他窥视的目光像是蛇信一般拂过她全身。
“你大哥叛变被我诛杀,你三哥下落不明,我本以为可以高坐王位,岂料你还有个九哥哥。他是佛子,我动不了他,但是……”
“你可以。”
他挑了挑眉,目中流露一股阴冷的笑意:
“他们都说,佛子曾心悦于你……”
“不是的。”朝露抬头。简直无稽之谈。他怎会心悦于她,他前世对她避如蛇蝎。她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他只当我是妹妹。”
“我不问他,只问你。你可是不愿?”洛须靡不满地皱了皱眉,伸手拂过她几绺散落的鬓发,勾在指尖,稍一用力,扯及头皮,疼得她扯了扯嘴角。
朝露想到洛须靡上一世都在拉拢大梁,甚至对之后的新帝李曜卑躬屈膝。她定了定心神,说道:
“在大梁,兄妹不可结亲,这是乱了伦常的逆举。父王既要与大梁交好,怎能不顾民心?若是大梁皇帝知晓你如此不顾三纲五常,岂会容你?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攻讦你身为王,所幸不正,可如何是好?”
洛须靡丝毫没被震慑,反而冷笑一声,道:
“可朝露,他不是你亲哥哥啊。我已查出他并非我大哥亲生之子,不过是从大梁接回来的一个孤儿。今日宴上,我已褫夺了他的王子封号,自此他就是一介庶民。也不再是你的九哥哥。”
洛朝露跌坐在地,身心俱冷。
她没想到,洛须靡下手,会如此之快,她想借口拖延都来不及。
王子的身份对洛须靡而言,始终是个夺位的威胁。太多人会因为洛襄是王子,倒向他这一边——即便佛子无意上位,志不在此。
洛须靡既为王,必要先夺了洛襄王子之名,再去了他佛子之身,方能高枕无忧。
他的笑意漫开来,意味深长:
“朝露啊,他不是你哥哥,也只有你,可以让他不再是佛子。”
朝露后退几步,想要跑,又能跑去哪里。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头顶传来洛须靡残酷又无耻的声音,“王女绝色,加上些许药力,任是佛子,定是也难以把持……”
“今夜,王女何不与佛子共度良宵?”
第5章 重逢(新)
一轮满月爬上梢头。几株细细的胡杨在风中无力地晃动不止。
洛朝露回到寝殿之时,整个人才瘫软下来。
她浑身僵直地任由洛须靡派来的侍官们将一袭胭脂色的新裙罩在她身,为她细细打理纱裙上镶了金丝边的褶皱。
一层一层的裙摆,将她单薄的身段紧紧裹起来,像是结成的蚕茧,把人深深困在其中。
衣装毕了,朝露被人扶至妆奁前梳妆。浓黑的长发被盘成双环髻,再饰以三四枚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如同沾了血的箭镞,将她头顶的发髻一道道刺穿。
朝露对着铜镜里花容月貌的女子,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毫无生机。
想起叔父方才对她美貌的夸赞,只觉下腹一阵作呕。她抬手摸了摸鬓角上方一枚垂落的金簪,只觉指尖竟比那簪子更是冰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