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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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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舒出了盥洗室,换上一套淡紫暗纹寝衣,发尾还沾着水,矜贵如明月,那双柔情又坚韧的桃花眼中勾出一汪秋水。

    “你在军营都不洗澡吗?”俞晗芝起身迎他坐下。

    邵舒带着她先落座,才坐至对面,与她相看,“夫人,是好奇我在军营的生活?”

    那倒没有。“随口一问。”俞晗芝暗想:总不能直接问他怎么洗了这么久?好像显得她目的不纯一般。

    邵舒的嘴角微扬,眸光瞥了她一下,盯着满桌的菜。

    “你等一下。”俞晗芝忽然起身,去了里屋一趟,再出来之时手中拿着一只木盒,拖来一把矮凳,坐在邵舒的身旁。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俞晗芝轻轻握着他的手,按压在他的手心,果然看到上面布满了细细的伤痕。应该是在福满天捏碎杯子导致的。

    “我知道你内力深厚,但也不能这么乱用。”俞晗芝微瞪了他一眼,一边拿出木盒的药膏,一边说道:“你要是不爱惜自己,我就给你手剁了。”

    邵舒笑着看她替自己上药,淡笑着:“夫人真会对我残忍吗?”

    “你想试试看吗?”俞晗芝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给他上药,上完药,把他的手包裹了厚厚好几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肥萝卜,大拇指孤零零地竖着。

    邵舒哭笑不得:“我这样怎么吃饭?”

    “用左手呀。”

    俞晗芝一时嘴快,蓦地抬眸撞上他的视线,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探究和警惕。邵舒十岁以前是惯用左手的,可这件事情除了他娘亲和乳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吧好吧,我不为难你了,我再给你拆了重系。”俞晗芝忍住狂跳的心,生怕他误会自己什么,忙不迭看他的神色。

    邵舒只浅浅笑着,左手提起木箸,看着她道:“既然是夫人的心意,就不用再拆了。就算夫人让我用左脚吃饭,我也得照做不是。”

    “浑说。”俞晗芝怔了下,压住心惊的念头,拿起桌上的白玉壶,给他斟了一杯,道:“尝尝这个,是福满天新出的梅花酒。今天刚推出,倒是有不少女客喜欢。”

    “梅花酒?看来是你的主意了。”邵舒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问:“可现在哪来的梅花?”

    俞晗芝:“是白小娘原先准备做梅花糕储存下来的。”梅花糕卖得不好,俞晗芝这位未来的掌柜总得出出主意,就想了梅花酒这个主意。

    酒其实还是那个酒,就是多加了梅花的噱头,引得不少贵女和儒生的喜欢。俞晗芝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梅花酒会成为关东炙热。

    “你准备接下福满天了?”邵舒问着,放下木箸,是准备说正事了。

    俞晗芝点点头:“邵禹那边肯定会和王爷回禀,届时我会让佘曼出面,不花半文钱拿下福满天。白小娘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孟大厨的手艺也好,大夫说了他的手能复原,到时候福满天只会越开越大。”

    她说时看了邵舒一眼:“你会答应我这样抛头露面吗?”

    “我何曾束缚过你?”邵舒敛色看着她,“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便是希望你不要有事隐瞒于我,我是你的夫君。”

    他又道,“否则我还得从别人那里得知自己夫人的事情,我这二公子的脸往哪里搁。”

    “那是自然。”俞晗芝睁大凤眸,重重地点头,“但你也一样。若我发现你有事于隐瞒我,我定把你,把你……”

    邵舒笑着接道:“把我什么?”

    俞晗芝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到底说不出什么狠心话来。邵舒心里微漾,今天之前,他或许看不分明她的心意,忽近忽远像是隔着万重山,但是今日下午过后,与她之间暧昧朦胧,只像是隔着一层纱了。

    他决定,今天就把这层纱给捅破。

    “我大哥……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邵舒的眸光满是温柔。

    俞晗芝轻笑一声:“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清楚了,自然不会在意他的话。倒是你,你怎么还想替他道歉?”

    三年前的五王大战发生在关南,各个藩地爆发战乱,生灵涂炭。当时就有关南王找到关东,希望坤王能够出兵助他,还承诺分割关中的城土。邵禹傻不愣登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劝说父上同意。坤王也确实摇摆不定。

    是邵舒进言,“关南共有八王,五王战乱为何不找关南那三王,反而舍近求远来找我们?真如他们所说是远交近攻的计谋?江南地处富庶,那些藩王向来安稳,何以忽然暴|乱?何人怂恿?背后之人又是谁?陛下眼看处于劣势,可他一直备而不战,父上可想过当中原因?若陛下正好借此试探,我们岂非有百条命都不够斩!”一番话说得坤王是后惊后怕,这才没有卷入五王大战的是非之中。

    “他是匹夫无谋,连你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俞晗芝越是和邵舒相处,越会发现他的隐忍、温柔、坚强、勇敢、谋略……这样的人,一直韬光养晦,备而不战,只等着一击爆发。

    再想想邵禹那无勇无谋、只会讨好利用别人的模样,救命啊,上辈子她的眼睛果真是用来流鼻涕的吧。越想越心滞,俞晗芝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少喝点酒,多吃菜。”邵舒按住她的酒杯,眸光微沉。

    “你劝我少喝点?”俞晗芝惊得张了张嘴,又道:“你不是最喜欢喝酒吗?”

    “哪听来的不可靠消息?”邵舒给她夹了一堆菜,颇有老父亲的苦心,“酒多伤身,不是好东西。”

    俞晗芝怔惊,反应过来,最喜欢喝酒的是前世的邵舒,如今他呢,基本上是浅尝辄止。遥想当初她为了邵禹和他争闹,多吵几句,他会习惯性地喝酒。他还整天喝倒在书房,感叹:“这酒为何这般,越喝越清醒。”

    她当时简直嫌弃他嫌弃得快疯了。

    为何?为何这酒越喝越清醒?是因为他本人就是那么清醒,他想麻痹自己什么,想逃避什么?醉了,有些事情就可以忘怀了吗?依旧是不行。

    思及此般种种,再联想前世的片刻,很多事情如拨雾见日般清晰起来,俞晗芝的心尖微痛,带着细细麻麻的凉意酸楚传遍全身。

    眼眶微热,她抬眸,见他疑惑地愣了一下,缓声道:“罢了,这酒软和,你想多喝点就喝吧。”

    “无碍。”俞晗芝舔了舔稍稍干涩的嘴唇,轻笑之后呼出一口气,或许是想将沉重的过往和酸涩一并吐出来。她又道:“我听你的。”

    这顿饭吃得缓慢,两人从南说到北,从儿时说到如今,从暮色降临到月色刚落。

    歇息了片刻,俞晗芝刚要唤人进来收拾餐桌,邵舒拉住了她,语气极近暧昧:“今夜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嗯?俞晗芝猛地抬眸,清冷的双眸一下子顿住,像是落入湖中的月色,与水光冲撞了起来。

    “什么?”她低低问了一句,唇色如蔷薇花开。

    却没见邵舒回答,而是起身,几步走去,把两处的烛火吹灭了,俞晗芝的手指猛地卷了起来,仿佛猜到了什么。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月光洒落在窗前,视线忽暗渐明,他朝她走来。

    邵舒向上提拉手臂,将包裹成粽子一样的布带从手上拽下,一圈又一圈,俞晗芝只能看见他的身影,黑暗中一切感官都扩大了,心脏跳得飞快。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手上的布带解完,落在地上,邵舒已然行至俞晗芝的面前,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该行周公之礼,圆夫妻之实了。”

    “夫人。”

    鼻尖是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梅花酒的香气,俞晗芝耳边像是有惊雷炸起,手脚发软,只能攀附在他身上,某种感官被推至最高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惊呼一声,整个人被邵舒抱起,坐在桌上。

    她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两张脸庞近得吓人,她方才看清邵舒眸中的迷色,那是一种放任欲望占有自己的沦陷。她的眸光也渐渐变幻,在唇上一软,也如同他一般沦陷了。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克制又礼貌,俞晗芝还呆呆的,心间狂跳,全身软绵绵得。他又好像是要给足她适应的时间,一个吻纠缠,一个吻分离,如此反复。

    俞晗芝像是沉浸在软软的云朵中,可下一瞬却感受到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反复又缠绵,她不由自主张开嘴唇,像是被狂风卷在海上飘零的一叶扁舟。她只能紧紧攀着邵舒,却也感觉到他的双手更用力地搂紧了她的腰肢。

    一个用力,她便被邵舒半空抱起,往床榻而去。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

    翌日清晨,窗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光熙渐浓,帐幔内晕着光圈。俞晗芝是被吵醒的,她睁开眼,只见邵舒正把玩着她的头发。

    “醒了?”

    俞晗芝低低地嗯了一声,立时想到昨夜的翻云覆雨,脸颊映上一抹红晕,微微往上拉被子。她的手被邵舒握住,他将被子往下掖了掖,正好露出她含羞不已的小脸。

    “都早上了,”邵舒感叹了一声,又道:“一晚太短。”

    短?他还想继续?俞晗芝震惊又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拉着被子往里躲:“不行,我承受不住。”

    “承受什么?”邵舒反应了过来,露出一抹笑,在她的脸颊上点了一下,“夫人在想什么?青天白日,似乎不合适。”

    “我才没有。”俞晗芝才不承认是自己想岔了,分明是他刚才的话里有歧义。

    昨夜邵舒都没怎么睡,如今反倒被她勾出了精神来,俯身亲了她一下,将她欲往被子里缩的脑袋按住,“我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不急于一时。”

    “嗯。”俞晗芝轻轻一笑,将脸庞埋在他的手臂下,耳边又传来他含笑的声音,“下一次,便不会那么疼了。”

    俞晗芝反应过来,脸蛋如霞光映火般红了起来,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胳膊弯里,像是无声抗议。邵舒知她害羞,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俞晗芝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抓住他手腕,“王府快要搬了吧?我想把外面的荷花池弄过去,可以吗?”

    “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南院听凭你处置。”

    “好。”俞晗芝心尖饱满,暗想着:这句话,她嫁给他的第二天便听他说过了。

    如今再听,滋味多不一般了。

    如今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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