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雏菊
人头在虚空之中迷茫，他已经忘记了那一天的晚上自己想的是什么，也忘记了自己那一天晚上究竟是开心还是犹豫不决，他能记住的，就是第二天自己回复女生愿意和她交往时，女生无法掩盖的开心，以及那一整天抱着自己手臂时，传来的温暖，那是自己高三枯燥无味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
当然，他最不能忘记的，还是虚空中逐渐呈现的，高考放榜的那个夏天。
高考之后，所有的毕业生在享受了等待已久的放松时刻之后，开始面对每个人人生中的重要时刻，男生也不例外，和女生在一起之后，男生便有意识的喜欢和女生一起学习，讨论作业，男生不希望自己对女生的爱意影响了她的重要考试，男生更希望，自己可以努力，和女生去同一所大学，过上真正情侣一般的生活。
但是，想法是好的，男生成绩出来以后，虽然过线，但是也没有很优秀，只能上一个很普通的二本学校，男生略微气馁，但是他已经倾尽全力想考一个高分，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女生的成绩很优秀，超过600分的成绩，足以让她可以去一所非常好的学校，她的家里人也很是开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便请了朋友吃了庆贺宴席，男生也为她感到开心，但是心里也有些失落，也许她会在新的学校，认识新的朋友，自己和她的联系会越来越少，高中情侣上了大学之后分手的，他见的太多了。
自己终究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男生这样想着，也许高三这一年的陪伴，也算是自己孩童时戏言的兑现吧，在填报完志愿后，录取已经结束之后，两个人在某一天的下午，约会在一个奶茶店。
男生看着到来的女生，她的笑容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天真而烂漫，是他几十年里面记忆深处的美好，但是今天，这个笑容带着些许的淤青。
“我报了和你一样的学校……”
那天下午，女生这样和男生说着。
男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些愤怒，有些开心，有些害怕，有些后悔，他站了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硬挤出笑容的女生，那个笑容不是自己喜欢的。
“你在想什么？疯了吗？”
男生对着女生大吼。
“那是你人生中的大事，你为什么要因为我，为了我这样的人……放……放弃你本来美好的未来……”
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心底是开心的，因为又可以和女生在一起了，但是，女生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个代价之高，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我……我知道，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没有办法想着以后没有你的日子，真的，什么美好的未来都不重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女生眼角泛着泪花，在她那肉眼可见的淤青之上。
“我以为你会开心……”
男生一把抱住她，这是男生能想到的，现在他能做的事，志愿填报录取的流程已经结束，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男生心里此时此刻显得五味杂陈。
“笨蛋，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都伤心的哭了起来，本来是不分开的未来，此时此刻却充满着离别的悲伤。
人头在不远处看着，眼神里面充满了复杂，也许自己的错误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关于之后的事儿，人头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记得女孩的父母来到他家闹事儿，他记得上火车的月台，女孩没有亲人来送她，但她还是笑着亲吻了自己的额头。
在大学的第1年，男生和女生过着真正情侣一般的生活，同班同学的眼里充满着羡慕，男生很开心，女生也很快乐，但是男生对于女生的愧疚，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心头，就如同女生对男生种下的情蛊，同阴影一样伴随着他。
随着大学时光的流逝，男生却发现两人之间致命的问题。
他们两人的性格并不相投，虽然女生在尽力迎合男生的爱好，虽然男生在尽力理解女生的想法，但是事实是两人在各个方面，并不是那么合适。
孩童时期的朋友关系，或者高三时短暂的情侣关系，并没有让两人发现性格上的不合适，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三观逐渐成熟，之间的差异就如同两人身上的尖刺，不断刺激着对方。
这种差异如同两人望向深夜漆黑的天空，男生看到的是宇宙的孤独深邃，女生看到的是银河的星瀚灿烂。
吵架和矛盾变得越来越频繁，但是双方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爱情城墙，虽然依旧是情侣，但是却逐渐变得少话。
女生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或者时间没有带来足够的磨合，她愿意等待奇迹的出现，男生也觉得是自己不够沉稳，祈祷自己以后一定会习惯的。
最后，男生终于忍受不了这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爱情，在那一年的圣诞节，对着给他准备礼物的女生，说出了分手。
人头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下雨，下的很大的雨，女生拿着准备送给男生的游戏机，在雨里站了很久很久。
男生那天晚上本该狠心，却在凌晨3点再次望向了窗外，看着依旧在雨里发呆的女生，他再也受不了了，冲出了宿舍的大门，在大雨中再次抱住了她。
深深的愧疚感再次打败了他的理智，男生抱着女生在大雨中痛哭，告诉她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以后也绝对不会这样了。
“嗯”
女生这样回复着他。
时光飞逝，转眼大学毕业，男生来到了沥泉市工作，而女生也跟着他来到了这座城市，干着月薪不高的工作，只为陪在他的身边。
男生以为他会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他没有，和女生相处之间的不愉快，性格上的不合，以及他对女生的愧疚和歉意，如同两匹朝着不同方向飞驰的骏马，狠狠的将他撕拽，在他遇到公司另一位性格相合的实习女生的那一刻，这种痛苦达到了顶峰。
男生不想再这样，顶着哪怕是被别人说着出轨的骂名，向实习女生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他被拒绝了。
理由是实习女生不想当别人的小三。
这是当然。
男生痛苦了很久很久。
随后，虚空中的场景再次变化，是一个酒店的天台，被商家打造成了浪漫唯美的天台餐厅，男生和女生坐在其中一桌，本来这一天是女生为男生庆祝生日。
但是此时此刻，女生正将自己杯里的红酒泼向男生。
“你在开什么玩笑！！！”女生眼泛泪花的对男生说。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6年了吧，认识多久了？20年了吧？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的不是我要分手！！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女生撕心裂肺的质问，让男生抬不起头，周围的人也好奇的看着这正在吵架的情侣。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试着接受你，爱你，但是实践证明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真的，我不想再耽误你了……”
男生的话逐渐小声。
“耽误我？你耽误了我20年，你知道吗？你这个时候和我说耽误？”女生颤抖的对他说。
“就是因为我耽误了你太久太久，我很抱歉，我觉得我们早就应该结束的，但是这份愧疚让我觉得我不应该说出来，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
啪！
男生的话没有说完，回应他的是一记耳光。
两人沉默了许久。
其实他们彼此都明白，男生不忍心伤害为自己付出巨大代价的女生，长年的愧疚感让他不忍心放手，女生不舍得在自己过去时光里面视若珍宝的爱情，巨大的沉没成本让她不舍得放手。
“我就最后问你一句……”女生带着哭花的妆容，看着自己最爱的男生，“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远处眼睛布满血丝的人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此刻的他思维异常的清晰，看着面前熟悉的场景，嘴略微张大。
那年晚自习的男生，不忍心看到女生鼓足勇气表白被拒绝的样子，也怕会影响高三的学习，答应了女生的表白。
那年奶茶店的男生，不忍心辜负女生义无反顾的奔赴，在那一刻拥抱了她。
那年宿舍楼下的男生，不忍心看着女生在大雨里面孤独无助，下楼再次给予了她希望。
“所以，我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人头开始自我怀疑。
面前的男生看着女生，面对着女生的质问，一字一顿的说。
“至少，在二十年前那个夕阳下的山坡，我是喜欢你的。”
说完，男生转过头准备离去，女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从眼角挤出了一滴眼泪，突然伸手抓住了男生的手将他拽了回来，顺势用她的嘴唇触碰他的嘴唇，男生先是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的亲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在许多人的注视下抱在了一起，偶尔还能听到鼓掌的声音。
男生始终没有划船离开他的孤岛。
女生依旧迷失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山坡之上。
故事本来应该就此戛然而止，留下看客无尽的遐想。
女生抱紧了男生，推着他冲向一旁玻璃围栏上，玻璃上面布满了裂痕，旁边的牌子也用大大的红色文字提示危险。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男生和女生从楼顶的边缘落下。
男生在下落的空中，被女生死死抱住，在男生的眼中，这短暂的几秒仿佛永恒，这个永恒允许他思考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男生觉得他并没有做错，女生也没有做错，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就是错了。
男生用他充满惊恐的脸，看着面前的女生，她的笑容一如二十年前那样，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男生惊恐的脸逐渐和人头重合，人头就这样漂浮在虚空中，终于流下了他一直舍不得流下的眼泪，喃喃自语。
“是我们的错，是我的错啊！！”
……
画面逐渐扭曲回现实，陆银风捂着自己的头，突然大声的对自己的老姐说。
“姐！灵核在黑影头部，嘴巴的位置！”
在陆银风的“洞观”帮助下，他看到了怪物的灵核，在黑影嘴巴的地方，如同月牙形状的灵核发着亮光，在他看来就如同一个微笑。
“ok！就这样结束吧！”
陆银夜一边说着，一边如同一只轻快的飞燕，高高跃起来，用手中的“折将”对着怪物斩去，那一丝刀光接近，黑影看着它，停下了动作。
停下来的，还有黑影紧紧抱住人头的双手，似乎释怀一样，头颅掉在了地上，但是人头的眼睛依旧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光。
人头就这样看着，眼泪布满了双脸，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神情不在惊恐，他笑着看着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金黄色的阳光照耀下绿油油的山坡上，一切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紧张的男孩和害羞的女孩，就这样坐在山坡上看着彼此。
“那……你喜欢我什么啊？”女孩在金色的夕阳下，对着男孩说。
如同之前一样，女孩这样问着男孩。
男孩被女孩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有点不知所措，留着鼻涕的脏小孩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来描述女孩的可爱，男孩四处张望，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灵感来。
突然，他看见的地上盛开的雏菊，随手摘了一朵，认真的看着女孩说着，如同誓言一般。
陆银夜的刀光从黑影的头上，顺着嘴巴的位置用力斩下，连带着地上的人头，砍成了两半，伴随着剧烈的灵力波动，黑影和人头消失不见，空中的神器“离合”就这样掉在了地面上，那是一个似乎两个方体错开贴在一起的东西，明明在一起，却又想要分离，空中如同凭空出现一样，一朵小雏菊落在了“离合”之上。
陆银夜看着雏菊，想起来怪物被砍死之前，似乎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喜欢你雏菊一样的笑容（我喜欢你雏菊一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