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些话说出来是要记一辈子的
绍兴二十八年，自刘锜到任荆南府知府一载，流民安顿，家有存粮，河道疏通，叛军归降。
政绩斐然！
高云也因献策入朝廷视野。
绍兴三十年，燕山的冰雪还未融去，一封家书奔波千里送至辛弃疾手中。
祖父病危，速归！
临安城正值春色，星溪裹着星尺，神情低落。
推开门户，外面的守着不少人。
张梓上前握着星溪的手，问道：“走得这么突然，到底是为何？”
“故人逝去，前去吊唁。”
星溪看着被张梓紧握的手，叹了口气，环视一圈，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般送别场面，何苦和他们说呢？”
徐石挤上前，与一群少年拜道：“星师授业之恩无以为报，此次远行，还请允许我们与先生同行一段。”
说着，徐石对后面几位少年使了使眼色。
“先生，我来替你拿包裹。”一位少年立即意会，上前便要抢着星溪背着的星尺。
只是接手的下一瞬，少年一个踉跄，差点被星尺的重量拽得摔倒。
反应过来才尽全身的力气，将星尺扣在身前，讪笑道：“先生，这东西好重哈！”
那虎头虎脑的模样倒是惹来众人一阵欢笑。
一旁的少年则是出言嘲笑几句：“小虎，你怎么娶了亲后，拿个小东西都面红耳赤的。”
“你行你来！”被称小虎的少年将星尺送到说话的少年手中。
刚一接手，少年就被传来的巨力压得坐倒在地，咂吧嘴看着手中被布条包裹如长棍状的物品，心中极其震撼。
“这是什么？这么重？”
一旁孩子似乎被点燃了兴趣，纷纷上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们不得无礼！”
张梓拨开围着闹腾的孩子，想将星尺捡起，只是拿起的一瞬，她的眉间紧蹙。
如她这般练武的人，各种兵器都使过，却不曾想到这不过三尺的物品竟然如此沉重。
张梓将星尺递给星溪，见其举重若轻似的背在身后，不由咽着口水，好奇道：“不知这裹的是什么？”
星溪将被背后被压着的长发抽出，回道：“星尺。”
张梓望着被星溪瀑布般的长发遮去半截的物件，调侃道：“呃，我想应该没人愿意挨上一下。”
不得不说，这星尺完全能迷惑对手，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按她刚刚估计，星尺至少有五十斤重，谁能猜到这不过三尺长的“棍子”有这么重。
星溪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自顾朝楼下走去。
春日的花香飘逸，马匹踩着河边浅草一路向北赶去。
客栈一众人远远望着那道背影，直到斗笠消失在视野中，徐石不由流下泪水。
“一个汉子，娘们唧唧的，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张梓撇着嘴，一巴掌重重拍在徐石肩膀上。
徐石眼角一抽，捂着疼痛的肩膀退了两步，提醒道：“掌柜，先生走了，我们客栈每个月收入至少要降九成，也就是七十二贯钱。”
他手指比着九，眼神中透露的悲伤却是实实在在。
“多少……？”
一众人显然因为这个数字再次陷入阴霾之中。
温和的风卷着围纱，在星溪策马的时候随着身后的长发一起飞舞。
泥土的芳香被长出的野草带入空气，让整个南方都弥漫着特殊的春日气息。
路旁农田种着青翠的禾木，河边的枯木探出尖芽，生机勃勃。
潺潺流水绕着山涧，清澈见底的溪水中，鱼群因为水面的惊动躲入光滑的卵石后。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捧溪水送入嘴中，女子蹲在岸边，看着一旁津津有味嚼着嫩草的马匹，眉间稍缓。
“路还长着，现在好好吃，去了北地可就吃不到这种嫩草了。”
说着，大概知晓马听不懂她的话，叹了口气，压下斗笠，躺在草皮上。
希望这次不要迷路才好！
北边的天气不如南方温和，在南方繁花盛开之时，北方因返寒带来的降温依旧让人难熬。
马匹一路扬起沙尘，略微凛冽的风从衣服各缝隙钻入，带走少年身上为数不多的温度。
那冻红的左手中攥着一张家书，少年看了眼胸口揣着的一张地图，抬头之际眼神坚毅。
他已经画好了这金国的军事据点，只待东风起，祖父筹划半生的收复计划便能实行。
可瞥见手中的家书，少年的心不由一揪。
“祖父，等我，这山川地势图我给你带回来了！”
荆南府，一处小院。
少年一身素白，手中长枪行迹诡异，每一次横扫便带起一阵呼啸声，最后在一式回马枪中收尾。
招式流畅，似乎容纳百川一般，看得亭中老者啧啧称奇。
一旁少女也把眼睛睁的极大，仰慕之色毫不掩饰。
“高云，你这枪法是和谁学的，就连我都看不出来路，那一式回马枪不像是当年杨家的招式，而且抖枪这技巧甚是精妙，该是师承大家。”
老者心中十分不解，他领兵多年，见多了融合百家的招式，但却没一个能做到如此丝滑，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高云收枪上前回道：“此枪法是融合两位师父所教，一位是师从岳家枪法，另一位师父却是没和我说，加上时间久远，也就那一式抖枪我还记得了。”
“岳家枪法……” 刘锜摸着胡子，对眼前少年是越看越顺眼。
无意瞥见一旁孙女痴迷的眼神，他会心一笑，问道：“高云啊，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是的，将军。”
见高云点头，刘锜笑着招了招手：“把枪放在一旁，过来坐！”
高云看着亭中石桌，仅有三处座位，另外两处挨得极近，而且其中一处正坐着一位少女。
少女棉裙绣着白绒毛边，此刻还有一角搭在石椅上。
该是注意到高云瞧来的目光，她脸色羞红，将石凳上的绒边折回身前。
高云之前在军营见过这女子，听旁人说是将军的孙女，叫刘思云。
当时还有人拿这名字调侃他的，说是这名字与他绝配，结果碰巧被正主听到了，弄得两人十分尴尬。
而且他当时仓皇离开，却是没解释这件事，奈何如今还是得面对。
高云叹着气，将枪靠在墙边，硬着头皮坐过去了。
“放松，都是自家人，这是我孙女思云，听说你们之前就认识了，老夫就不多和你介绍了。”
刘锜笑着看着思云，轻咳两声道：“你之前不就在我面前天天念叨，想见见这位解决水患和叛军的少年英雄，人我给你叫来了，也不给人倒杯茶？”
高云一听，连忙争先拿起茶壶，说道：“不敢劳烦姑娘，云自己来。”
只是壶身的温度极高，高云一时着急忘了拿手巾包着壶身，接触片刻就被烫伤，却不敢松手。
“小将军，小心烫手。”刘思云急忙起身拿着手巾接过高云手上的茶壶。
茶壶离手，高云瞬速将手抽回，缩进袖口中。
这下鲁莽实在丢大人了！
“可有事？”刘锜投来关心的目光。
“将军，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不用担心。”高云忍着掌心疼痛，握紧拳头笑着回道。
刘思云看见高云缩在袖口的手，说道：“祖父，我去拿些伤药。”
“嗯！”刘锜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
“只是红了，不碍事的！”高云还想阻拦，但那少女已经离开。
望着远处的倩影，高云心中颇为复杂，他心思本就细腻，这种场景怎还能看不出是何事？
“高云，你我之间，还如此拘束，真就见外了！”刘锜饮下一口热茶，语气和蔼。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上次唐突佳人，这次再遇难免……”抿着嘴，高云叹着气说道：“都是小子自身的问题。”
“知道知道！”刘锜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小子平时也不近女色，不沾酒，优点我都说不尽，就是一点不好，脸皮薄，我这孙女都没害羞，你倒先红了脸。”
“将军又拿我说笑了。”
高云拿起手巾，端起茶壶给刘锜倒了一杯茶，神情突然郑重几分：“听说金国要南下了？”
刘锜吹着杯中的几片茶叶，喝下一口，缓缓叹道：“是啊，老夫再次被启用恐怕便是朝廷未雨绸缪，金人狼子野心，知道他们准备迁都事宜时，我便猜测会有那么一日了。”
说着，刘锜却是意识到不对，笑骂道：“你小子，今日不提国事，别给我耍些心眼，你还不知道老夫的意思，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觉得我这孙女怎么样？”
见高云一副难言之色，刘锜急的心痒，又言道：“有话直说，老夫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你若看不上我孙女也不怪你，我今日就把话说明了，老夫就想占你小子一个便宜，让你喊我一声岳父大人。”
如此心直口快却是让高云措不及防，随着半晌沉默，他摇了摇头道：“思云是好姑娘，但云目前无娶妻之意，将军也是知晓的。”
“云答应了一位故人，要陪他做件大事，虽说只是口头承诺，但那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云不敢以玩笑待之，如今局势正是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刘锜看向墙后露出的白绒边，该是有些后悔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了。
端起桌上已经冰冷的茶水，犹豫片刻他又放了回去，说道：“此事是老夫考虑不周，便不再提了。”
话音刚落，张思云已经归来，她低着头，整理着药粉，说道：“小将军把手给我。”
高云刚想说自己亲自动手，却是不小心对上一双若水般眼眸，少女眼圈微红，想来在极力克制情绪。
他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伸出被烫伤的手。
“有劳姑娘了……”
春园满色，少女涂药的模样却是极其温柔，发髻还有一丝未扎严的散发，被风吹的在眉间飘逸。
高云片刻愣神，等到纱布在他手背打了一个松结，才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挪开。
“多谢姑娘！”
张思云淡淡一笑，提着药篮离去。
高云盯着包裹精致的手掌看了眼，终是不由自主看向那远去的倩影。
“何以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