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犊情深
迷糊间,化星感觉自己飘在水上,空气中血腥味弥漫。
她被询问着,却像被对方磁性的男音蛊惑了一样,极为配合地回答。
“你叫什么?”
“化星”。
“和你一起的是仙祖吗?”
“不是”。
“是谁?”
“阿木。”
问题似乎还在响起,可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化星却听不见了,她执着地开始一直噎语:“阿木,我没死,……”
时间在化星的沉睡和呢喃中溜走了很长时间。
“嘶”,化星扶着头:“啊,好痛。”
“别动!”
“别动!”
化星眼睛被缠住,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两声非常急切而小心的声音。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说着的是女声,带着激动的哭腔。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个男人安慰道,弱弱的声音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我这是在哪儿?你们救了我?”化星想起身,可是除了左手,好像其他地方都有伤,一动就痛,就连说话都引起肺腑的钝痛,说出的话更是虚浮无力。
“你在家里。”说话的是女声,异常开心:“我是你娘,赵雪睨。这是你爹沈伯钦”。
沈伯钦知道化星看不见他,忙找存在感:“哎”。
即使这声爹是赵雪睨介绍时喊的,沈伯钦还是异常兴奋,毕竟沉睡半年的女儿终于醒了:“我去准备点粥和吃的,你和你娘说说话”。说着便出去了。
化星疑惑:“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我……”
“不会错的,那位送你来的颜公子说,你找为娘和你爹很久了”。
“可我不认识什么颜公子。”化星的世界里只有阿木,再没有见过其他人。
“那位颜公子说你们两情相悦,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你因为一些事误会他,一气之下出走,就出了意外,浑身是伤不说,脑袋更是被砸得失去了记忆。”
化星脑袋被砸了,这她自己知道,毕竟天泉谷被震碎了,可是失忆是真没有。
“颜公子他知道你不想见他,他不奢望你原谅,只想你好起来。他用尽关系才找到我们,希望我们做爹娘的能够让你好受点,他说你若不想见他,他绝不来打扰你,只希望你活下去。”
化星自觉受她们照顾的恩情很重,更不愿欺瞒:“我真的不认识颜公子,也没有失忆,我叫化星。你们的女儿不是我,她应该在某一方等着你们。等我好了,将来一定报答你们的恩情。”
对方声音更加坚定,而后是自责:“是的,颜公子说了,你叫化星。可是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们给你取名沈仙儿。是我和你爹没用,把你弄丢了这么多年,你只认阿木,我们不怪你,记恩是好品德。可你以后可不可以叫我娘,毕竟我也怀了你十个月”。说到最后竟是一声极为克制的哭腔。
“嘶,头好通。”
化星的身体突然揪痛,赵雪睨的哭腔都带着无法掩盖的心疼:“好好好,你不认识颜公子,你是化星”。
化星忍者头痛,语气听起来似乎都在颤栗,一声声的呓语:“阿木~阿木~~”
只有阿木这两个字才能让化星安心睡下。赵雪睨便一声声地宽慰假称:“我是阿木,阿木在呢……”
沈伯钦端着一托盘吃的,红了眼眶,立在门口,看见自己的妻子明明是女儿的亲娘,却要充当阿木,内心酸涩。他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握住妻子的手以示安慰。
赵雪睨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小心翼翼的将桌上的锦盒打开,取出玉佩。她端详着玉佩,她和相公不会认错女儿的。
这枚玉佩在烛光的照射下,通体血色,是他们沈家传承之宝的钥匙——血墨玉。这个玉佩作为钥匙,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只能治疗沈家后人。因为这玉佩里的血是沈家登仙老祖沈洛灯留下的,为的就是在危急关头能救沈家后人。
可也因为传承之宝,沈赵夫妇弄丢了他们的儿子和女儿。
“快给女儿用吧,也许等她伤再好一点儿,她就能认我们了。”赵雪睨轻声说着,便将玉佩罩住化星的命门,幽幽的红光流转在化星的全身。
赵雪睨紧接着撩起袖子,割破手臂内腕,血液顺着玉佩的光线流进化星的经脉,给她的身体注入新的力量。
沈伯钦运气,让血液在化星的经脉里有序运行。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妻子,不能怪妻子着急了,寻了女儿十五年,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却浑身是伤,已经一脚半进了鬼门关,将养了半年,耗尽了他们夫妇半生修为才好不容救醒,怎么能不着急听她叫一声爹娘。
夜风透过门缝吹闪了火光。
这一日,化星再次醒来,已经没有了强烈的疼痛感,眼睛也没有被遮挡,人也能动了,只是很虚脱,没有什么力气。
化星顺
着光亮看向窗外,外面微微亮,光线很柔和。刚准备下床,就看见床边趴睡着一个中年女人,脸色不佳,侧脸很精致。床不远处的卧榻上睡着一个男子。想必他们就是沈仙儿的爹娘,错认了她的夫妇。
化星有一种鸠占鹊巢的负罪感,准备悄悄地离开,去阿木说的苍泽仙山,找那儿的掌门。若将来修为精进,再回来报恩。
可刚移动,一声带着询问和惊喜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沈伯钦听见妻子的声音立马弹起来:“醒了!仙儿”。
望着他们满含关爱的眼神,化星不好意思说明她是准备开溜的,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
沈赵夫妇总算有了一丝安慰,相比上次,化星没有一个劲的抵触他们说的话。气色也不再那么差。
沈伯钦依旧高高兴兴地去准备吃的。
“我……”
化星刚一开口,赵雪睨就急着打断:“饿了吧?”
不待化星回答,赵雪睨紧接着说道:“你爹去弄吃的了。”
“我……”
化星再次被赵雪睨打断:“很快的,外面正好有朝霞,我们院子正对着朝阳,你睡了这么久,看朝霞最好了,不刺眼。走,我扶着你去。”说着便扶起化星的胳膊。
“不是,我……”
“乖,”赵雪睨软语:“一会就有吃的了。”
化星几次被打断,也就不再言语。面对她比阿木更浓烈的关心,化星无措地开始下床。腿脚也许被天泉谷底砸得很严重,现在仍然不利索,右脚无力,走起路来,竟然一瘸一拐。
站在外面还未去厨房的沈伯钦却很清楚妻子为什么总是打断女儿的话。
因为妻子和他一样,生怕女儿又拒绝承认她是沈仙儿,怕女儿只叫阿木,怕女儿又受刺激开始头痛。
沈伯钦却更心疼妻子的小心翼翼,他听着脚步声靠近,赶紧收拾好情绪,快速地去厨房。
赵雪睨扶着化星坐在院子里,板凳上还特意给化星放了一个软垫。
院子里的池水、假山、树木已经被霞光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又暖又舒服。
最吸引化星目光的是院子里静坐的一只狗,却又不太像狗,因为它通体雪亮色,四只脚和脖子却有几圈血黑色晕圈,整体有点儿可爱。不过,它眼圆黑的像铜铃,脸皮皱的像老爷爷,神态又实在可爱不起来,倒是端详自己的样子,像个严肃的管家。
这只家伙给人很怪异的感觉。
赵雪睨顺着化星的目光告诉她:“它是你和颜公子养的。跟你一起来的,已经半年了。”
化星甚是困惑:“我没有养过。”那个颜公子到底是谁,编排那么多瞎话哄骗这对夫妇救她,想要做什么?
“不记得了,没关系。爹娘陪着你。”
“我…”
化星刚一开口,赵雪睨忙说道:“看我真粗心,早上清冷,我去拿杯热茶和披肩来。”
院子里只剩下化星和那只奇怪的家伙。化星回望着它,它居然裂开了嘴,像是表达它对化星的善意。
“你是否是灵兽,可会开口说话?”
奇怪的家伙依然咧着嘴,只表达善意,不言不语。
化星略有失望,抬头看向远方。她想起阿木说过她的父君是圣人,可父君被封印在九重天上。所以阿木要她去苍泽找那里的掌门学艺,将来去九重天救父君出来。
天空的云彩让化星感觉天好高好高,更不用说在天之上的九重天,高远的让人心慌,就像失去阿木时的感觉。
化星叹气一声,脑海里全是问题:阿木说圣人父君被封印在九重天上,但用来封印阵法的竟然是阿木的魂魄。
每日出现在她面前的阿木,只是一个影子。阿木将她从小养大,却不让她叫阿木娘亲。阿木和父君的关系,阿木消失前也没告诉她。
而且,阿木一再跟她强调,她必须尽快去九重天,用神剑阴合解开九重天上的封印,并用神剑阴合承载阿木因阵法破开而四散的魂魄。
若是她去九重天去得晚了,错失了时机,那么阿木就会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化星眉头紧蹙,她的修为要达到何种程度,才能救修为那么高的阿木?
如今天泉谷塌了,也没将化星砸死。那么大难不死,恢复后的身体,不知道会不会有结丹的可能,人间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化星双手结势,发现丹田依旧毫无反应。
院子里刮起微凉的晨风,微微吹起化星额间的发丝和衣角,也将落叶带起来翻飞,又毫无方向的散落。正如化星此时的心绪,凌乱。
折返而来的赵雪睨看着化星情绪越来越低落,安慰道:“安心静养,身子总会利索起来的”。说着把茶递给化星,又把披肩搭在化星的身上:“你从小天赋异禀,生来就已聚丹,三岁可凝聚法力。所以你不要着急,先好好养身体”。
化
星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原来他们的女儿沈仙儿这么厉害,可自己至今还只是体修,一点法力也没有。
“那是因为你一出生就被聚魂石将养了三年。”说话的是沈伯钦:“粥好了,去吃吧。这样才能好地更快。”
化星在赵雪睨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吃了早饭。
接着又是一顿熟眠。
沈伯钦给化星做了一把轮椅,由赵雪睨推着。化星走哪,赵雪睨就推哪,从院子到院外,从朝霞到晚霞,累了就坐在这把椅子上。
不仅如此,衣柜里也塞满了为化星准备的各式新衣、鞋子。首饰也摆满了梳妆台,房间里的糕点就从未间断过。
化星本想说不需要,可是面对他们各种先斩后奏的关心,化星说不出不字。他们经常打断自己说话,好像特别害怕自己说出拒绝他们好意的话来,更怕自己反驳他们有关仙儿的话题。
因此,化星聆听多过说话。她不知道如何报答他们的关爱,就尽量地让他们舒心一些。
所以全都默默地接受。
化星的脚已经彻底好了,脸也圆了一圈。
自从化星好后,便要求自己一个人睡,不再需要赵雪睨看顾。
是夜,化星趁着沈赵夫妇熟睡,便准备去苍泽仙山一探究竟,顺便把那只奇怪的家伙送走。因为她真的没有养过它,既然是颜公子的,那她更不能留着,那个骗了沈伯钦赵雪睨夫妇的什么公子,她没见过,自然信不过。
本来,她想白天去的,可沈赵夫妇估计会以为她要离开,难免伤心。
化星在平时生活中已经从沈赵夫妇那里打听到了苍泽仙山具体位置,也知道苍泽仙山是第一仙山。可刚从房门穿过院子到大门口,就看见赵雪睨和沈伯钦穿着里衣站在院子里:“孩子,你去哪?”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夫妇两人同时问到,语气小心翼翼。化星不忍:“会回来的,我就是想去苍泽仙山看看。”
“哦,那你一定要小心。带着这块玉佩。”说着把为化星治疗的那块玉佩递了过来。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化星怀中的奇怪家伙。心叹女儿还是要离开,它也要被带走了。
“它应该去找它真正的主人”,化星明白他们的想法,解释完后犹豫地收起玉佩。他们害怕她走了,却又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她因此更不能那么自私的一走了之,至少在没有找到他们女儿的时候,她不能走:“这里是我家,我会回来的,去睡吧。”
赵雪睨听了化星的话,眼泪沾满了眼眶,声音难掩激动:“好、好,我们去睡,你也注意安全。”说完回望沈伯钦,眼神示意着:看吧,孩子终于承认这里是她的家了,慢慢就会认我们了。
化星虽然是体修,没有法力加持,可是腾飞的本领却是极好,已经距离无影之速半步之遥,也就是如今的迅雷之速。
她到达苍泽仙山的山脚,便已经感受到充裕的灵气。她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示意它不许跟着,小家伙蹲在地上,歪着头询问地看着化星。
“对,我不要你,你走吧,去找那个颜公子。”说着化星飞向山顶,可是越往上,越不知苍泽仙山的具体方向,就这样迷失在山中腰。
不知不觉天亮了,化星只好腾飞回去。到达院子的时候,沈赵夫妇正相依在院子里,神情凄然落寞又满脸期待,看见化星,两人脸上立马溢满震惊和喜悦:“回来了?!”
“嗯,是的。我只到半山腰,就迷路了。明天白天再去。”
化星说完,沈赵惊讶的眼睛都圆了。特别是赵雪睨:“这里离苍泽仙山很远,再快也要三日的路程,你一晚不用就去了个来回?”
“是的,我和阿木每天比速度,阿木说我修为不好,就要学会跑路,这样至少能保命。”
沈赵相视一笑,看来叫阿木的,很爱惜女儿。
“修为方面,等你再修养一个月,稳住了根基,我教你。”沈伯钦欣慰又自豪,自己的女儿三岁便有了法力,怎么可能修为不好。
化星笑了笑,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因为阿木曾说,自己不经历上天入地的劫难是很难进阶修为的。
化星余光扫到脚后边出现的一角雪白,正眼一看,正是那只奇怪的小家伙。它居然比自己先到家?!
看来,它并非普通小兽。
化星第二次准备去苍泽仙山的时候,赵雪睨拿来了一套浅蓝色法衣,这套衣服不同于衣柜里的那些套装,少了各种装饰,却十分简单精致,化星换上后感觉身体轻了很多,再将沈赵夫妇给的血墨玉牢牢地挂在腰间,整个人看着水灵秀丽又干练。
赵雪睨和沈伯钦看着化星抱着宠物再次出门了。
这一次,他们内心十分平静,因为他们知道女儿很快就会回来。
化星去苍泽仙山去了很多次,每次都把这只家伙丢出来,它自己又回去。
同样的,化星每次都被困在山中腰
,怎么也上不去,仿佛遇见了鬼打墙,善于符阵的化星,也尝试各种办法,依然上不去。
经过多次尝试和探究,化星惊喜地发现了阵法叠加的痕迹,她循着痕迹,再次破阵,却激起阵法中蕴含的法力,化星触不及防地被弹飞。
飞到空中时,一股精纯的神力,将化星拦腰托住。
化星的眼前出现一位淡青衣的男子,正是灵力的来源之处。身前的阳光溢满了他一身仙衣,金光满身,无风自动的衣衫和发尾,仿佛来自缥缈仙境的画中,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带着暖意,如冬日里的暖阳。真好看,也是半束发冠,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如火一样闪耀。高挺的鼻梁下,柳叶般的薄唇微开:“你怎么在此?”
化星纳闷,他认识自己吗?可搜索平身记忆,认识的也只有阿木和沈赵夫妇,外加一条似狗非狗的家伙:“我想去苍泽仙山找他们的掌门。”
眼前的青衣男子听完化星的话,瞳仁更加幽深,全是探寻:“你不过是体修,不得再触动阵法,否则你会被阵法蕴含的灵力震伤。”
不等化星开口,那人衣袖一挥,眨眼不见人,眼前的景色快速倒退,化星已经飘到了山下。
化星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隐于云雾之中,苍凉遥远——何时才能上去?!体修不能去苍泽仙山,可自己要何时才能突破体修?
以免出来时间太长,沈赵夫妇会担忧,心情忧郁的化星不得不暂时回家。
沈赵夫妇已经做好了吃食,喜悦地等着化星归来,却看见化星无精打采。
赵雪睨:“怎么啦,仙儿?受伤了?!”本就没好彻底的身子,跑跑路不妨事,若是再受点伤,怕会落下病根。
化星苦涩:“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进入苍泽仙山这么难。我触碰了那儿法阵,受了点伤。”
赵雪睨和沈伯钦满眼心疼,赶紧号脉,所幸无大碍。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后,问出了他们一直埋在心里的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苍泽仙山?若是修仙,亦有其他仙山,都比苍泽仙山容易进啊。”
化星沉默片刻,还是明着说了:“阿木让我去苍泽仙山。”
赵雪睨错误的理解化星要去找阿木:“阿木在苍泽仙山,那我和你阿爹也应该去感谢她对你的养育之恩。”
沈伯钦:“既然阿木在苍泽仙山,为什么你们分开了?你还伤得这样重?”
化星发现自己刚刚没有解释清楚:“阿木在我眼前消失了,消失前让我去找苍泽仙山的掌门。想必那儿的掌门是和阿木相熟的。”
沈赵夫妇心里了然,也甚是感激阿木给女儿安排好了去处,且既是掌门之尊,那对仙儿的照拂自然比旁人更有力。可是苍泽仙山并不好进去,沈伯钦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阿木把你养大,她为你安排的,自然也是最好的。你且在家修养,我出去一趟,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能出发去苍泽仙山了。”
赵雪睨听了沈伯钦的话,眉头深锁,眼里满是担忧害怕。
化星从赵雪睨的脸上,看出了此事的凶险:“您不若告诉我方法,我自己去。”
沈伯钦慈爱地看着化星:“不,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要去,好好替我陪着你娘。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
“伯钦!”赵雪睨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沈伯钦安慰式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放心吧,和仙儿在家等我,说不定运气好,出去还能找到仙儿的哥哥呢。”
化星还想再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还没张嘴,赵雪睨就握住了化星的手,一起回屋,沈伯钦也出了门。
化星回头看了一眼沈伯钦离去的背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再次受伤,何其有幸被这样温柔地呵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