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话

    接到林牧州发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母亲正在客厅里戴着眼镜备课，见见江柔从房间里走出来，连忙问道：

    “幺妹，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母亲紧张的眼神，江柔赶紧摇了摇头，随即道：

    “妈妈，我出去和林牧州走走，透透气。”

    这若是放在先前，林姣是觉着没什么的，毕竟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但是前几日看着林牧州在医院里的表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意识到女儿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林姣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去吧。”

    等江柔打开门时，还是忍不住叮嘱道：

    “早点回来啊。”

    “知道啦，妈妈。”

    听着女儿有些轻快的声音，林姣心中那有些异样的感觉逐渐加重。

    怎么感觉怪怪的？

    江柔下楼的时候，林牧州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看着江柔的模样，林牧州怔愣了片刻，有些心疼道：

    “瘦了。”脸上原本还有些肉，此时也消退了些。

    江柔照镜子的时候有些感觉，但是不知道竟然这么明显，想了想道：

    “可能是这几天没进食吧。”

    “嗯。”

    林牧州还是穿着校服，背上的书包还没有取下来，很难不让人猜出他是下了课直接过来的。

    知道江柔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体力，林牧州还是沿着以前的路走了会儿，找了个亭子坐下了。

    已经是十点过了，路上的行人约莫只有三三两两。

    黑暗之中只能够看清对方的轮廓。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若不是亲耳所听，林牧州也想不到江柔对自己身材要求那么苛刻，本身平日里就吃不了多少，自己还有贫血。

    “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去上课啦。”

    江柔垂下眼睑，右手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看着江柔的模样，林牧州眼底充满了探究之意：

    “江柔，你是不是有心事。”

    “啊？”

    “你每次有什么心事都会扯自己的衣角，而且，你那天的反应不大对劲。”

    林牧州说话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了饭，写了作业”那般平常。

    江柔抬起了头，虽说是处于暗处，但是她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

    林牧州虽说平日里不怎么爱主动说话，但是他对她细微的变化倒是观察得很仔细。

    江柔的确是有心事，虽说醒来看见母亲在自己身边，但是她的胸口似有千斤重那般，一想到舒窈的母亲，她便感觉铺天盖地的歉意和无力感席卷着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柔在亭子里坐着，打量着外面往来的车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江柔知道对方在等着自己开口，她抿了抿嘴，才缓缓道：

    “牧州，那个名额，本来是我妈妈的，是我阻拦了我妈妈，然后换成了陈阿姨”

    舒窈本来不用承担那些的，按照既定的轨迹，她本来还会是那个能够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女孩。

    而自己才是那个会失去亲人的人。在母亲去世后，自己再也没有了亲人，她会一个人北上，漂泊他乡。

    是自己改变了轨迹，让这些本不用舒窈承担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陈阿姨那么好，每次对她都是笑脸相待，她还是母亲的好朋友。

    江柔没有继续说，但林牧州已经懂得了江柔的意思。

    他没有想过中间有这么一出，但在江柔说出口时，心中懂得了江柔那天的不对劲。

    他拿出了包里的纸巾，在月光的映照下轻轻擦拭着江柔眼角的眼泪。

    “我就是觉着，这些事情本来该承受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在家里时，江柔担心母亲会有心理压力，没有在母亲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但是她是真的觉得抱歉。

    她只是想要让母亲这次能够留在身边，而不是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18年。

    却没有想过，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牧州自然是不知道江柔这些想法，只能凭借着方才的话，想要去疏解江柔心里边的压力：

    “江柔，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并不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你阻拦你妈妈，但你也不知道之后的名额会给陈阿姨，也不知道那天会发生车祸。”

    “江柔，你应该听说过，&39;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句话。你一直沉溺在歉疚当中并不能改变多少，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对舒窈更好。”

    听到林牧州的话，江柔微微仰起了头：

    “她情绪怎么样？”

    林牧州叹了口气：

    “昨天下午被叔叔送来上学了，但是能够看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今天老万晚自习找她谈了话，不知道会不会好些。”

    没有人能够直接面对亲人的离世。

    当初江柔不能。

    舒窈自然也不能，她知道母亲对自己学习抓得紧，但也知晓那是对自己好。

    与此同时，不仅仅是江柔有愧疚感，舒窈也有。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让母亲陪着自己过生日，吃顿中午饭才走，会不会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以往舒父总是会在外边儿应酬，可今天却是早早的回到了家里。

    看着女儿回来，舒父想了想以前妻子会如何，随即招呼道：

    “窈窈，要加点餐吗？”

    舒窈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父亲有些红肿的眼睛，沉默地点了点头。

    以往自己饿了，母亲会煮上一份清汤面。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舒窈鼻子一酸，站在门口，喊了声：

    “爸。”

    舒父头一次没有应声转过来，而是用手在脸上擦了擦后，依旧背着身子问道：

    “怎么了，窈窈？”

    语气当中带着些颤抖，不难发觉那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看着背着自己的父亲，舒窈努力平静自己心中的情绪道：

    “爸爸，我会好好调整情绪的，我要努力学，不辜负妈妈的期盼。”

    不知道是因为蒸汽的原因还是什么，舒父感觉脸颊有些湿润。

    触碰到成长的关键点可能有很多。

    许是一下子到了年龄，自己就想开了。

    许是在某一件事情中，自己吃到了教训。

    最让人觉得痛苦的成长，莫过于亲人的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