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世
2031年九月，又是一年秋。
北城的叶子已经落了许多，即便是一些迟钝的，也已经到了泛黄的阶段。
听见妻子小声的啜泣声时，林牧州刚开完一场远程会议，正看着窗外有些泛黄的叶子放松放松。虽说面对工作能够游刃有余，但并不否认在会议之后也会有种疲惫感。而在最近，那种疲惫感似乎也在加重了。
请的阿姨最近家中有喜事，林牧州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还给放了一周的假。
家中只有他和高彤两人，这啜泣声显然是妻子发出的。
听到声音后，林牧州也没多想，快步起身离开了书房。
越是靠近卧室，哭泣的声音便愈加明显。林牧州打开房门，便看见高彤的眼眶里噙着眼泪，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了这是？”
林牧州走过去，弯下腰将妻子搂进了自己怀里，那双澄澈的眼睛已经红肿，也不知是哭了多久。他一只手从一旁取了张抽纸，轻轻擦拭着高彤的眼泪，手轻轻拍着高彤的后背，试图平息妻子的情绪。
两人在一起几年了，这段时日里，林牧州一向待妻子极好的，从未惹恼过她，即便是有什么矛盾也是立马解决，从未见高彤像今天这般伤心难过过。
看着丈夫有些焦急的模样，高彤张了张唇，想要回答丈夫，但还未等她出声，电视中的声音便已经传来：
“经证实，九月十七日，歌手江柔在云城家中自杀身亡，时年三十岁”
后面的话，林牧州已经听不进去了。
“江柔死了。”
两道声音重叠。
不过是九月份，林牧州只觉凉意刹那间涌上了心头。
妻子的声音与电视机中记者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那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与窒息感，让林牧州无法摆脱。
他整个人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因为最近太累了还是消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竟瘫坐在了地上。与小声的啜泣相比，林牧州无声的难过显得更为悲伤。
江柔死了。
江柔。
电视中的声音和妻子的回答一直在耳边回响。
心中涌出的疼痛感一下子堵住了千言万语。
林牧州一向不喜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如今却任凭自己困于哀恸之中，沉湎于回忆亦或是梦境虚幻，脑海里那些曾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不断浮现。
江柔是妻子最喜欢的艺人，也算是自己的青梅。
上次见到江柔是多久？
也应该有三个月了，在他与高彤的婚礼上。
她就像个多年未联系的老友，和徐家树、舒窈坐在角落里看着婚礼举行。
她没有上来搭话，他也没有。
林牧州那天被劝了很多酒，西服上多多少少沾了些酒渍，找了个机会便前往卫生间处理身上的污迹。
待他准备返回大厅时，忽而看见了一道孤寂的身影。
是江柔。
她就那样斜靠着墙，衣衫单薄，看起来瘦了很多，她的眼中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站在那里，听见她说：
“好久不见，牧州，恭喜你呀。”
“谢谢，好久不见。”
看着递过来的解酒药，林牧州有些怔愣，却还是接过了。
“谢谢。”
两人不再多言，只是僵持着。
虽身在一处，心却相隔十万八千里。
林牧州手里捏着递过来的解酒药，并没有立刻就喝，而是在江柔的注视下，将其放进了包里。
最终朝着江柔点了点头，准备离去。
大厅里还有客人等着，他也不想将高彤单独留在那里太久。
“牧州。”
在日思夜想的人即将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之际，江柔抓住了他的手腕，却很快放开。看着林牧州看着自己的眼神，江柔不免有些心冷。
那双眼眸里有太多情绪，有生分，有冷淡，唯独没有爱意：
“你喝醉了。”
在那双疏离的眼眸的凝视下，江柔调整好了情绪，自嘲道：
“是我唐突了，还沉溺在梦里。”
“你才不是他。”
“他”，林牧州不知道江柔说的是谁，但显然江柔也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未等林牧州做出反应，江柔便先一步转过了身去。
仿佛刚刚那个女人不是她。
他看着她的身影不断远去，最终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那一瞬间，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些东西在慢慢消失。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实在算不上体面。
林牧州强迫自己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继续安慰着眼眶红肿的妻子。
费了一番功夫，高彤的情绪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不是屏幕后触摸不到、冰冷的偶像，她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丈夫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
不知不觉中，高彤也将曾经自己追逐的人归到了“朋友”这层关系，只是似乎并没有多久。
等妻子合上眸子后，林牧州给她压了压被子以防她着凉，又独自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书房。
他瘫坐在椅子上，方才被掩藏好的情绪，一下子涌现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铃声将林牧州拉回了现实。
手机屏幕中闪烁着三个大字。
徐家树。
这是他这个月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电话，联系到刚刚的消息，他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林牧州最终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接过电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事情，却又都不愿先一步开口。
最终，徐家树先败下阵来。
“来云城一趟吧，送送她。”
去年江柔宣布退圈之后，便时有人拍到她在云城。
她似乎在那边定居了，一个人，过得很是舒坦，偶尔发出的照片透露出的松弛感是以前所没有的。
未等回答，电话中断，林牧州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眼中尽是颓然之色。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在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江柔不应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断告诉自己。
也不知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周围的一切都在宣告着江柔的死亡，哭泣的妻子，微博的热搜，压抑的人群。
还有，徐家树发来的电话。
周遭的一切。
而那段错综复杂的记忆，那份被压抑着的感情，以主人公的退场宣告结束。
二零三一年九月十七日，江柔在三十岁生日晚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