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进退两难
韩成的计划,原本是要过年之后,就准备陆续增加河东的兵马,最后等开春后,再派大军自井陉攻太原,一举夺得太原,继而攻占河东。
“不,朝廷不能在此时放弃河东。如殿下所说,先前李渊坚守太原,这是一个死局。但是如今李渊主力尽皆南下,只余少数人马守太原,其主力与杨暕、王世充、宇文化及等会猎于黄河,这正是我们朝廷取河东的千载难逢之机,绝不可错过。臣的提议是,立即传令给王仁恭将军,随时准备抢夺河东北部诸郡。等河东兵马与太原李家消耗的差不多时,然后朝廷集结大军自井陉关一举杀入太原,直接强攻夺下太原。到那时,先前潜入河东的轻骑则趁势抢夺河东北部各郡。一举解决这些河东陇右地方势力的兵马,一劳永逸。”
韩成苦笑了一下,“朝廷哪有这么多的兵马,如今朝廷数面开战,又要留守辽西辽东韦州,防范那些草原部族。各地又刚刚经历世族大叛乱,地方必须也得有兵马驻守威慑。河北南部与河东两处,朝廷最多只能打一边,同时开打,朝廷将再无任何预备兵马,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实为不智,不可取。”
将所有的兵马都派上去,那就是赌博。一旦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到时弄不好,就会引起全局崩盘。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朝廷必须有足够的兵马在手预备。李靖笑了笑,“河北南部与河东太原朝廷都要打,而且必须调集充足的兵马。”
韩成沉默不语。政事堂中其它大臣,也有些不太明白李靖的意思。老帅沈雷突然道,“卫公是要从其它地方调兵吗?辽东已经无兵可调,联盟诸国也不可能再调派兵马相援。难道你想把山东的兵马调回来?”
韩成猛的抬头,目光直视李靖。果然,李靖笑了笑,“镇国公所料不错,下官确实是这个打算。”
“山东为河北左翼,这个时候放弃,那江淮岂不是也将不保?”韩节(原李节)疑惑道。
“非也,山东淮北十郡之地,先有屈将军镇守,又有末将移镇山东在后。上次世族反叛,又得张大人的水师相助,山东之地反而是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有几股农民叛军,但已经势力大削。眼下江都的陈棱将军得了屈将军的支持,又有水师的援助,基本上已经能与江南打个平手,守住江都不成问题。”
“下官在山东有五万兵马,而张将军的水师有十万人。所以下官的提议是,下官留三万人马镇守山东,继续剿灭叛军,安抚地方,并由张将军抽调五万水师负责江都与山东兵马的粮草后勤,并随时增援两支兵马。而下官则率两万兵马,与张将军的另外五万水师沿黄河西进,直接攻打河北南部诸郡。另外驻守渤海、平原两郡的秦琼、罗士信、张锦等将军也可以从东面协助进攻。”
“另外,朝廷再在恒山郡集结入河东的大军,也能给予叛军北面很大的压力。恒山的军队无需南下,只须等到河东的时机成熟,即可挥师入河东,争夺太原。如此一来,河北南部诸郡可收复,就是太原,也一样势在必得。待平定河北南部诸郡,本将还可立即率兵从太行山攻入上党,争夺河东南部诸郡。”
韩成想了想,这个计划确实不错,只运用山东的兵马,以及水师的兵马,还有一部份驻守河北南部的兵马。那么朝廷在京畿附近依然可以保持一支充足战力的预备部队,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只要平定了河北南部诸郡,那么朝廷就可以将在河北中部与南部的兵马推进到,黄河漳水一线驻防,将敌人拦在河北之外,也能加强对黄河与运河大部份的控制。到时李靖的兵马既可攻入河东南部,也可以退守山东,甚至是可直接往攻河南。确实是进可攻,退可守。
据河北一角,展河东山东两翼。西可往攻关陇,统一北方,南可围夺中原,彻底夺取半壁江山。无论怎么选择,那么朝廷的地盘都不再是自北而南一个狭长的地带,随时担心着被别人斩成个十截八截,首尾不能相顾了。
“好,就依卫公所提之策。由卫公为征南元帅,张仲坚为征南副帅,罗艺为行军长史,秦琼为行军司马,薛定国为行军先锋,另征调罗士信,尉迟仁、张猛诸将,合山东兵马两万,水师五万,河北兵马三万,共十万兵马征讨河北南部诸郡,彻底剿灭盘踞之乱匪,收复河北南部门户。”
“另,传令王仁恭元帅,令其接令之后,立即联合河东、陇右之刘武周、尧君素、梁师都、郭子和等各部兵马,火速南下,攻打太原。并传令,调沈礼、沈智,张勇各率本部三千轻骑出飞狐,潜入河东,以待军令。”
“令,调于钦明为平西行营元帅,张合为平西行营副帅,刘铁柱为平西行营行军长史,陈林为行军司马,沈光为行军先锋。征调粮草器械于恒山郡,起马军三万,步军七万,以为征西行营。”
左内史令高士廉亲自起草诏令,笔走龙蛇,不一会一挥而就,韩成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从内侍手中接过传国玉玺,啪的一声盖上玺印,令门下省颁发。
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山河平原一片皑皑。在河东南部的黄河与汾水的交汇的北面,李唐的八万兵马,已经被阻滞在这里一个多月,不得寸近。寒冬里的一个多月时间被迫驻扎在此,李世民的雄心斗志,也被消磨的几近崩溃。
一大早,他照例骑上战马,将连绵驻扎于汾水北岸的军营给巡视了一番后,才回到烧着火炉的中军大账之中。一入帐中,军中的文武们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军中的长史裴寂满脸忧虑的对他说:“秦国公,驻扎在此地月余而不得进,天寒地冻,将士们多有冻伤。昨日统计,又有数百弟兄冻伤严重,甚至短时间内已经无法执兵器做战。这前后加起来,军中受冻伤严重者,已经逾千人之多。而且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八万大军的后勤粮草及御寒衣物已经渐渐供应不上。就是军中每日所用来御寒的柴火薪炭也越来越不足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军无斗志,士气尽降。”
父亲李渊今天又没有出现在帐中议事,连带着大哥李建成也不在。所有的军中事务也只好由李世民拿主意处置,坐在往日父亲的位置之上,李世民尽量表现的平静。帐中火炉中发出的熊熊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映的有些模糊,特别是在那火光照映之下,李世民的影子映在他身后的帐蓬之上,显得格外的阴暗与高大,仿佛就如同一个守护在他身后的恶魔。
虽然表面尽量表现的十分平静,可是等到裴寂说完许久之后,李世民都还用那只独臂拖着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帐中一盆燃烧着的炉火怔怔出神。
事实上,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放弃河东而全力争夺,原本就是为了避开四面环伺的敌人,希望能夺得关中,好全力的积聚实力,以图后续。
当初父亲在知道杨暕攻入河东郡后,曾经与大部份臣属都决定撤回太原,坚守河东。是自己,一力要求南下西进争夺关中。可是却没有料到,如今会是这么的一个局面,杨暕来的太快,把他们堵在这黄河与汾水的夹角间,进退不得。
甚至一边还有一个王世充的江淮军,如果不是顾忌着他们,他们李唐手中握有八万兵马,是不会惧杨暕的五万兵马的。奈何东有王玄应,西有宇文化及,这两个该死的明显就是打着坐山观虎斗,渔人得利的目的来的。
他几次向父亲请令,准备要渡河与杨暕决一死战,可父亲每次都拒绝了。到今天,已经是新年元旦,他们足足在这和杨暕耗了一个多月。如今战士们疲惫又憔悴,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气还要露宿野外,士兵们一个个缩在营帐里靠着篝火嗦嗦发抖,他们实在是经受不起。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严寒的多,滴水成冰。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与杨暕交战,队伍就要先垮掉了。“已经到了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了,要么孤注一掷,奋勇向前,击败杨暕西进争夺关中。要么就退回绛郡,先在城中避过这个寒冬,待开春后再与杨暕决战。”
李世民手中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的疤痕无比狰狞,口中咬牙切齿的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帐中诸文武也都皱着眉头,眼下能拿主意做决定的是李渊,可他既不同意攻打,也不同意撤退,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他们已经隔河与杨暕对峙了一个多月。
没有谁知道李渊的心思,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对峙还要多久。对于李世民的话,他们都并不在意。裴寂忧虑的道,“唐王的心意,就连我这个都老部下也是猜不出半分。不过我们和杨暕已经对峙了一个多月,如果唐王真有心渡河决战,或者后撤的话,只怕早就下了决定了,可是到如今,也只是一直下令隔河与杨暕兵马对峙,既不攻也不撤,只怕还有些其它的深意。”
李世民长身而起,“当初是我强求着父亲南下的,如今军马陷于此处,进退不得,实非上策。我听闻河北先前内乱,想必父亲也是觉得韩破军一时无法平定河北内乱,我们北面威胁可消。可是如今又有消息传来,韩破军已经尽平河北内乱,只怕他们下一个。目标就要对准我们河东了。如今我们再不能西进入取关中,那到时河东根基再失,我等就将飘零于外,覆没不远了,裴长史,唐王在哪,我去见他,陈述明白。”
裴寂叹了口气,“唐王一大早就带着大郎又去那里了。”李世民愣了一下,“又去那里了,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惑,李世民离开大账,带着数十骑护卫就向着西边奔驰而去。战马在雪地上奔驰,没有多久就到达了裴寂所说的老地方,紧靠着黄河的龙门山。远远就听到哗哗的黄河水流之声传来,李世民与侍卫们已经看到,在不高的龙门山下,有一队父亲的侍卫正守在山下。在手下弃马上山,没有一会就到达了山顶,父亲和大哥两人正站在山俯瞰着黄河龙门。
“父亲!”李渊回头看了眼李世民,“二郎也来了,正好一起看看这黄河龙门之景。”黄河龙门是黄河的咽喉,位于河东龙门与关中韩城交界的黄河峡谷出口处。
李渊指着下面奔腾的黄河水,“二郎你看,此处两面大山,黄河夹中,河宽不过十余丈,河水奔腾破“门”而出,黄涛滚滚,一泻千里。传说这里就是大禹治水的地方,故又称禹门。
人们所说的“鲤鱼跳龙门”就是指这里。黄河流经此地,破山峦而径出,泻千里而东流,据《名山记》载:黄河到此,直下千仞,水浪起伏,如山如沸。两岸均悬崖断壁,唯“神龙”可越,故名“龙门”。
“如何,此处景象大气,让人观之心旷神怡吧。”李世民心中想的尽是李家面临的困境,并没有什么心情观赏这龙门景象。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看了起来,这处的黄河即窄且急,宽不过十二三丈,水流湍急无比,大有一泄千里之势。站在这龙门山顶上,能一眼就看到对面许远。
“二郎,看到没,隔着河就是关中。一河相隔,不过十余丈,却如同一道天堑,明明就近在眼前,可却始终遥不可及。”李渊望着对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落寞。以李家如今的困境,据守河东最多只能是偏霸一隅,最晚要被其它群雄扫灭。唯有跳出河东,夺得关中,李家方能破此困局。
可眼下,他们却被困在这咫尺之远的黄河对岸,仿佛触手可及,又却是遥不可及。李世民也叹了一口气,“要是此处能有一座浮桥就好了,不但可以让我们渡过黄河,还能直接绕过潼关,直接深入关中。”
陪在李渊身后的李建成道,“黄河上有桥,可是桥却在下游的蒲阪,如今那里为杨暕所占据,我们根本不得下。而且就算抢到了蒲阪,可那桥的另一面的有二城一关,蒲津、中潬二城为入关之门户,而西关城,则护河上浮桥。如今杨暕与宇文成都各占一边,这桥,我们根本无法渡过。”
“父亲,大哥,我河东大军至此已有月余,却一直与杨暕兵马隔河对峙而不过。如今天寒地冻,军中将士多有冻伤,军心士气不断下降,再这样下去,只怕军中就会开始出现逃兵。所以孩儿向父亲请令,儿臣愿率本部右军二万人马为前驱,渡河击败杨暕所部。”
李渊好像对于李世民的语没有半点兴趣,摇了摇头,“现在时机未到,此事不用再提。”李世民心中一阵失望,有心想再据理论争,但见父亲没有半分兴趣,终于没有将话说出口。
沉默了一阵后,李世民转而道,“父亲,如果此时不战,那不如兵马暂时退回绛郡,在城中度过这场寒冬,待到天气暖和之后,再挥兵攻打杨暕,父亲觉得如何?”
李渊留恋的收回看着对岸的目光。长叹一口气,李渊落寞的道,“我们已经退不回去了。”李建成看着李世民一脸震惊的样子,沉重的道,“父亲还没有来的及告诉二郎,就在前天,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已经率两万江淮军,越过了轵关陉,从河内郡,穿过了太行与王屋山,进入了我们身后的绛郡,连夺汾河沿岸的稷山、正平二城,已经截断了我们的粮道。而且如此一来,我们的退路也已经被王玄应截断了。这个消息父亲还没有告诉军中将士们,也是担心将士们知道后,引起混乱。”
前有杨暕五万兵马拦住了他们南下的道路,后面王玄应又已经截断了他们的归路。而且后路一断,八万大军的粮道也彻底的被截断了,难道,天要亡李家!
李世民焦急的道,“父亲,这段时间因风雪太大,精草运输困难,军中存粮只有半月。眼下后方粮退路被截,我军已陷入危局之中。要么,背水一战,置后方江淮军于不顾,直扑杨暕,速战速决。要么,趁这消息还没有在军中传播造成恐慌,我们今夜悄悄拨营,回身绛郡,趁江淮军新到,攻其不备,一举击败江淮军,重新夺回稷山、正平二城,打能与太原的粮道与退路。”
李渊一屁股坐在地面积雪上,长叹一口气,“为父以前见过王世充长子王玄应几次,虽然看似一表人才,但实际上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领兵,根本不可惧。先前月余时间,王玄应一直在河内郡举兵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