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晓夜故人来
谁都不愿意开灯，在这个谁都想躲藏的时刻。
黑暗中，方济平摘掉老花镜，因为前一秒他计划找点什么。
可当许东梅神色不安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自己准备要做的事情。
可此时，房间里的沉默令他必须有所行动。
他朝许东梅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她在哪儿。
“东梅，有什么事情，我陪着你。”他颤抖的声音，落在正在颤抖的许东梅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像空谷回音似的，在许东梅干涸的脑海里回荡。
“请你离开我们方家。”方济平突然站起来，对着黑夜中的黑夜怒吼道。
声音刚落，门外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收缩，拉长，延伸到方济平脚下。
方家刚恢复的大门刹那间便成了一个风口。
方济平将许东梅扶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晚吹得猖狂又冷漠。
方济平挡在许东梅的前面，席地而坐。
他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
虽说情蛊不愈，但是方老爷子耗尽一生的术业，硬是给他脱了胎换了骨。
方济平虽然不懂梦婆族的驱蛊之术，但是却深谙定性之法。
心不乱，则大局可定。
“方家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咄咄相逼？”
“无怨无仇，方老爷子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不可能，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是吗？可他剥走了我的心。”
“不可能，他只知道救人，不会害人。”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方济平睁开眼睛。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他警觉地站了起来。
这应该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不仅一点陌生感也没有，反而很亲切。
气味是从芦苇丛里传过来的。
他隐隐地看见那里躺着一个人。
可是他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地底下的草根连成了一片，生了根，他没法移动。
不过这种感觉，他并不害怕，因为平日里练功，就经常如此。
但是那股味道越来越强烈，是腐烂的血腥味。
那个人站了起来。
是她，长长的头发拖在脚底，身上扛着一根差不多与她同高的烟杆。
方济平的心急速地跳动着。
几乎是同步，只是对方的胸腔内，空空如也，那声音只是她嘴里呓语罢了。
“我恨你。”女人向方济平扑了过来。
只是突然背后一股强力，将方济平拉了出来。
“我明白了。”
方济平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直接按在自己的胸口。
“既然这颗心是你的，你现在就取走。”
血液滋滋地，像沸腾的水似的，从对方的眼里渗出来。
心如刀绞，对方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一切才刚开始。”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其他人？”
“我放过你们，谁又曾放过我？”女人突然绕过方济平，将许东梅从地上提了起来。
“长得真丑。”
“你……”方济平的话还没说完，对方早已放下许东梅，离开了方家。
风停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黑暗中，方济平抱紧浑身颤抖的许东梅，直到对方慢慢哭着睡去。
将许东梅扶到沙发上，他顾不上被泪水浸湿衣襟的上衣。
借着微弱的灯光，输入了一个号码，拨通了一个电话。
静寂的暗夜，许东梅躺在沙发上，借助手机的蓝光，她看清了方济平的脸。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许东梅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端看过方济平的脸。
这张清瘦布满皱纹的脸吸引了一个蛊女的心。
而自己是否真正占有着方济平的心呢？
如果方济平真的知道他母亲死的真相，她与他之间还能继续下去吗？不可能，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了。
那个女人既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方济平？
她是想逼自己发疯，然后逼方济平杀了自己，逼方家臭名昭著。
她不敢再往下想。
或许，她应该先答应那个条件，让陈琳进方氏集团。
许东梅正如此想的时候，方济平那边挂了电话。
“把你吵醒了？”
许东梅坐了起来，“开个灯吧，老方。”
黄色的灯光像魔法般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方济平衣衬不整，胸前一片泪渍。
“不用换吗？”
“晚点吧。”说完，方济平走进厨房。
紧接着，水哗哗地流进茶壶，然后又闷闷作响，直到茶盖被顶起。
茶叶翻飞，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痛苦。
茶汤微红时，茶叶也才安静了下来。
方济平将茶汤端给许东梅。
许东梅咬着杯唇，深吸了一口。
“老方，半夏死了。”
“嗯。”
“我们对不起她。”
“不是你，是我。”
许东梅放下茶杯，看着方济平。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阿信是我的儿子。”
“嗯，你不要想太多。”
“这些事，哪一件是想出来的？”
“东梅，这事得我来结。”
“那我呢？”
“你……”，方济平没有把话说完，他只是突然觉得，事情确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是男女之间。
“行，我们谁也不要逼谁，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东梅，我只是不想你掺和进来。”
“我早已身处其中，只是不知道罢了。”
方济平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你就听我一次，你不要插手，你不插手，我才能解决好。”方济平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是我要插手，是我原本就在其中，我……”许东梅欲言又止。
方济平疑惑望着许东梅，见对方没有接着说，他才又说道：“想得太多，就容易出事。”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先想着怎么帮阿信度过这一关再说。”说完，方济平捂着胸口，一步步去了偏房。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许东梅，只是挥了挥手。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到了中空，快十五了，难怪比前几日要明亮。
“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