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彩
但她有一天忽然发现，武小旭竟然开始早出晚归了，早到每次都只能听见门响，甚至看不见人影。
宋竹忍不住一路跟踪，原来武小旭跑到郊区租了一个废弃的车库。
一个只有六层楼的老小区，墙皮斑驳的像中年男人的头皮，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像放了慢镜头的电影，一步一步地挪着，武小旭戴着她的鸭舌帽，在破车库里一边写剧本，一边自己排练，自己演完这个角色再演那个，念念叨叨的，还时不时停下来在纸上写写画画。
旁边小超市的老板叼着烟，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看到她动作夸张，就呵呵呵地笑她，宋竹忽然就红了眼圈。
这是那个毕业大戏的女主角啊，这是那个让钱宗琦垂涎又不可得的女孩啊，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对着空气演戏。
宋竹一直以为她会回心转意的，万万没想到，真的做起话剧了。
感动归感动，难过归难过，宋竹只是看了看就走了。宋竹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武小旭的话剧更是八字没一撇，俩人也依然不碰面，各自早出晚归，各忙各的。
直到宋竹再次接到周州的电话，说想跟武小旭聊聊关于曲明与的新节目。
上次的开心小馆拒绝了，竟然还能伸来橄榄枝，宋竹忽然想起碰见曲明与那天武小旭说的话——怪不得最近这么倒霉，原来是要碰见曲明与，那这倒霉也值了！
此时曲明与伸来的橄榄枝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简直就是沙漠绿洲，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宋竹当然一口答应。
这次却不敢跟武小旭直说，只是先说有个综艺，武小旭大概是最近被搞怕了，十分警惕，直接问:
“现在肯找我的肯定不是啥好活吧，说吧，到底什么猫腻？”
宋竹无法，只能坦白，但电话里说不清，宋竹干脆翘班去找武小旭。
武小旭的车库极其简陋，空空荡荡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今天风大，即使卷帘门拉下一大半，地上也一层厚厚的尘土。
武小旭把椅子给她坐了，自己就坐在桌子上，宋竹看她这样，自己也把脚翘在桌上，倒有点优哉游哉的感觉，美滋滋地说:
“其实又是明姐，而且她还解释了上次的事，上次是钱宗琦的事波及，这次明姐说了算，不会有任何差错，保证能播。”
“我就知道……都说了我不去，你以后别张罗了，再说我话剧还没弄完呢，谁跟她去搞综艺！”
武小旭其实也有点想去，谁愿意天天吃土呢？只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妥协。
“这是明姐的综艺，电视播的，又不是我找的那些不知在哪播的玩意儿，而且一周三两天的活儿，赚了钱就够你请人一起写本子了，还能再请个正经导演，不比你自己在这吃土强？”
别的还好说，宋竹一提钱，武小旭又想起上次跟曲明与分别时，更加义正言辞道: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不行我把你戏份删了，我再找别人！”
说着就要轰走宋竹。
宋竹却来了性质:
“你还给我留了角色？”
“现在没了，你可以忙别的去了。”
武小旭说着要把桌上的纸都拿走，宋竹也不理她，自己拿起她桌上散落的纸，一边看一边念叨:
“只是先聊聊呢，你要实在不喜欢，也可以不答应啊，总不能看也不看，多不好，上次人家还那么帮咱们……”宋竹看了她的剧本，甚至看不懂，又问:“这哪个是我啊，哪哪也看不明白！”
武小旭把手里的整理好，又一把抢过她的:
“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这捣乱，我要忙了！”
“怎么一提曲明与就炸毛，你不是喜欢她吗？被拒绝一次就不喜欢了？也太薄情寡义了吧？再说曲明与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被拒绝也不至于这样吧？你能不能别光会发脾气，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思考一下？”
“我思考的很好，我跟她根本就不熟，她凭什么让我去？你是不是又想把我卖给她！”
果然一提曲明与就炸毛，话也说的难听了，宋竹也不高兴: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要卖你你还在能这吃土呢？再说不是你喜欢她吗，不是你自己说的是她怎么都行？”
“现在不喜欢了！”
武小旭一巴掌把她腿扒拉下去，宋竹也生气了:
“随便你！”
宋竹处处碰壁本来就很难过，此时初春，风扬着尘沙到处脏兮兮的，自己还屁颠屁颠从剧组跑出来告诉她，她倒像个大爷似的，宋竹也懒得跟她说。
而且自从上次钱宗琦的事，宋竹也不敢再诓她，生怕她脾气上来再作妖，她实在不肯，自己也不能硬让她去，只好走了。
武小旭觉得曲明与肯定有毒，明明不在自己生活里，却又躲不开似的，时不时就要出现一下，而且每次出现都让自己心烦意乱。
武小旭呆坐了一会，也写不出什么，干脆关了门又去喝酒。
春节一过，就是曲明与最喜欢的假期了，今年却休息不了，因为今年她要做自己的节目，反而更忙了。
本来她也快忘了武小旭，在听说赵公子联系她失败之后，在听说很多人都联系不上她的时候，曲明与也替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她总算不会误入歧途了。
却忽然又听韩素英说，以自己的名义约她失败。
虽然韩素英这事干的不地道，曲明与介意的却是武小旭竟然拒绝自己。
所以她又让周州真的约了一次，却依然是拒绝。
曲明与就有点耿耿于怀。
直到节目播了三期，效果依然不理想，这时候曲明与是真的想跟武小旭再合作了。她长得好看，演技也过关，无疑会是个亮点。
曲明与想了很多好话，夸她漂亮，夸她专业，甚至可以给她道歉，反正要让她答应。
可是等自己打过去，她异常痛快，一口答应，不过，要让自己过去接她。
曲明与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虽然这有点不合常理，但就算自己欠她的吧。
她却不知道，武小旭所在的城市另一头，正在下暴雨。
邻居们嘻嘻哈哈往外走的时候，武小旭翘着脚享受安逸。
邻居们开始划着皮筏子往外走的时候，武小旭蹲在椅子上想一会水退了自己将会看到怎样的一片狼藉。
直到周围没了人声，污水散出难闻的恶心，武小旭叫车叫不到，宋竹也不接电话，方糖在外地忙演唱会，她也从椅子上挪到了桌上上，又眼看污水没过桌子，又没过脚踝，现在已经到了膝盖。
气温低到只有五六度的样子，武小旭被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映入眼帘，武小旭习惯性摁掉。
摁掉就后悔了，这时候阎王打来的也该跟她聊聊，幸好这人很执着，自己摁掉之后，她又打过来，武小旭赶紧接起来:
“是我，曲明与！”
“哦。”武小旭一下忘了自己的处境。
“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她听起来好平和，她那边的环境听起来也是一片祥和。
“有事，走不开。”
武小旭只是本能地拒绝，但她又马上后悔了，她是自己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那你哪天有空，我们约个时间？”曲明与的姿态出乎意料地低。
武小旭也心虚地说:
“要不您来接我一下？”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会不会看到附近的惨状来了又走，武小旭一直等到傍晚，雨水从膝盖又退回了脚踝，退到了桌子下，她却懒得走了，她想干脆等到半夜吧，等水退完再走。
忽然门口停了一辆白色大奔，像一朵云彩，像孙悟空的云彩，武小旭觉得这云彩起码能带自己飞个十万八千里。
然后她看见穿着浅蓝色卫衣，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的曲明与从车顶钻出来，看见自己就笑起来，又问:
“呦，这是哪个艺术家体验生活呢？”
她竟然真的来了，而且她笑的那么开心。
武小旭也止不住地笑，笑自己的狼狈，笑曲明与的可爱，她到底是哪个神仙落在人间的宝藏啊！
然后曲明与扔下一个皮划艇，武小旭跟在她后面出去。她看见灰蓝色的天空上镶着一丝红色，应该是夕阳最后的一抹热情吧。
“谢谢。”
武小旭上了车，曲明与就拿了一件衣服给她裹着，又拿出一袋姜糖给她，说:
“吃点吧，去去寒。”
“谢谢。”
武小旭没想到她真的会来，还这么贴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会说谢谢。
而且她穿着浅蓝色卫衣白色运动裤，看起来清爽极了，在这被污水淹没的昏暗世界，就像从天而降一样。
曲明与却仍在调侃着，好像刚刚趟过的不是洪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总之她看起来高兴极了:
“这么浪漫的天气，艺术家在做什么浪漫的事呢？”
“什么浪漫，在这遭罪呢！”武小旭虽然看见她很开心，莫名的，忽然就想把憋了好久的气跟她撒出来。
曲明与却不以为意地说:
“我都来接你了，还不浪漫？”曲明与笑吟吟地看了她一会，又说:“要不，带你去个浪漫的地儿？”
理智告诉武小旭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女人，可她看起来太开心了，莫名让武小旭觉得暖和和的，本能地就想待在她身边。
然后，她就被曲明与带去泡温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