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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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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是书香门第,也算懂礼仪,知廉耻。

    程氏不但顺利地退了婚,还拿到了一整副头面、六匹丝绸和一匹缂丝,作为秦禛的失婚赔偿。

    回到家时,二老爷秦简言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八仙桌旁,一见程氏,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唉……”程氏长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老爷不必自责,先苦后甜,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秦简言摇了摇头,四十不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无能就是无能。

    子女现在的苦是他造成的,未来的甜却与他无关。

    痛苦……

    “爹,娘,儿子回来了。”秦祎兴冲冲地进来,见气氛不对,立刻住了脚,转身就往外走,“你们聊着,儿子不打扰了。”

    “站住。”程氏叫了一声,指着八仙桌上的锦盒说道,“把这个给你妹妹送去。”

    秦祎回过头,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成,儿子这就去。”

    就在秦祎拿起盒子的瞬间,程氏按住了他的手,若有所指地说道:“一一,这是你大舅母给你妹妹的赔礼,也是她的嫁妆。”

    一一是秦祎的小名。

    秦祎僵了一下,随即笑道:“娘不说儿子也知道,放心吧。”

    秦简言又是一声长叹。

    秦祎的脸红了,抢过盒子就跑了出去。

    出了院门,秦祎抹一把脸,拍了拍锦盒,快步向外走,快到正院时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嘀咕道:“看在你被退婚的面子上,谁让我是你亲哥呢。”

    秦禛知道程氏回来了,换好衣裳,正准备去前院看看,就见秦祎吊儿郎当地进了院子。

    “二哥。”她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锦盒上,“这是程家的赔礼?”

    “倒也不笨,娘让我送来的。”秦祎在紫藤花架下坐下,朝琉璃招招手,“给小爷倒杯茶来。”

    琉璃答应一声,去了。

    秦禛在他对面坐下,打开盒盖——里面躺着顶簪、挑心、分心、掩鬓等一整套金头面,做工一般,金丝单薄,一看就是小作坊出品。

    她取出一支金钗,用指甲一划,再反复掰两下。

    秦祎眯了眯眼睛,“你怀疑是假的?”

    秦禛道:“是真金。”

    秦祎坐直上半身,满怀期待地看着秦禛,“二妹,既然你不喜欢,不如借给二哥如何?过几天哥还你两套。”

    秦禛问:“几天还两套?二哥这是要去赌吗?”

    秦祎在脖子上挠了两下,随即打开折扇哗啦哗啦摇了起来,“那哪能呢?有个兄弟要开铺子,说算二哥一股。”说到这里,他又哗啦一下把扇子收了起来,抬高了声音,“二哥就问你一句,借不借?”

    秦禛双臂环胸,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借。”

    “难怪三表哥看不上你,你照大妹差远了。”秦祎愤然起身,“我借钱是为了我自己吗?全家就咱爹一个傻的!罢了,我跟一个呆子说什么,走了!”

    他一甩袖子,气哄哄出去了,大门被他摔得山响。

    琉璃把托盘放在小几上,担心地说道:“姑娘,二少爷好像很生气。”

    秦禛不置可否。

    当她说出“赌钱”二字,秦祎开始挠脖子时,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摇扇子是为了想借口,而借口就是做买卖。

    拿妹妹的嫁妆去赌,亏他说得出口。

    不过,有一点秦祎是对的,秦越山三个儿子,只有她家老子最无能,所以二房手头最紧,秦祎和她的衣饰也最简陋。

    琉璃习惯了秦禛的沉默,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姑娘,不如把这套头面融了,再打套新的,正好榴花宴时插戴。”

    秦禛倒了杯茶,看了一会儿垂下来的紫藤花串串,“不用,这些我有别的用场。”

    ……

    秦禛在榴花宴上的表现,关乎到秦家的面子,秦老夫人和程氏对她的服饰和礼仪十分重视。

    不但针线房做了时兴的新衣裳,老夫人还送来一对蝴蝶钿子和一条镶嵌红宝石的金璎珞,并指明宴会回来后,要完好无损地还回去。

    秦禛认得这两样首饰,每一颗珍珠或者宝石的形状都与秦雯戴过的别无二致。

    不带,老夫人会说她存心丢秦家的脸。

    带了,宴会上认出来的小姑娘可能会说她是学人精,整天盯着长姐。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老夫人已经让针线房做了不大适合她的两款衣裙,再加两样首饰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老夫人想要达到一个“隆重”却“品味一般”的效果,既不失礼,也不会被昭王选上,至于会不会有人看不起秦禛,那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这与秦禛的目的一致,她没有理由反对。

    ……

    五天后,秦禛穿着淡粉色褙子、桃红色百褶裙,插戴着两样首饰上了秦府的马车。

    陪她一起的有秦老夫人,大伯母小孟氏,大房和三房的两个妹妹,以及二哥秦祎、四弟秦霈。

    秦祎订过婚,但他的命也不怎么好,女方自戕了,目前单身。

    两个长辈乘一辆车,三个小辈一辆。

    上车后,秦禛在主位落座。

    两位妹妹在秦禛左右各坐一边,二人眉来眼去片刻,各自守着一扇窗,看外面的风景。

    ……

    文清大长公主家在秦家东北向,从秦家所在之处向北走,越过两条东西向的大街就到了。

    一家人下了马车,跟着迎客女官进了花园的大花厅。

    大庆是元朝之后发生的一个时空分支,存续二百多年,科技上比清中期发达,男女关系也比明清时期开放得多。

    是以,男女宾客可一起入园,只在开宴时分坐两个花厅。

    文清大长公主在坐北朝南的大花厅里待客,由女官引荐,秦家人一起行了礼。

    大长公主五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瞧着像四十出头,一席墨绿色缂丝褙子衬得其肤色洁白如玉,雍容华贵。

    她的目光在秦禛的脸上和身上稍作盘旋,对正在落座的秦老夫人说道:“这姑娘的个头倒是不矮。”

    秦老夫人陪着笑,“二姑娘身材像父亲,性子像母亲,不爱说话,稳重得很。”

    大长公主勾起唇角,目光往东边的角落里扫了一眼。

    花厅里安静了片刻。

    女人们下意识地停下话头,用余光观察着那个翘着二郎腿,专心把玩着一把柳叶形小刀的年轻男子。

    “嗤!”年轻男子大概感觉到了异样,抬头乜了秦禛一眼,轻笑了一声。

    大长公主遂柔声说道:“花园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年轻人不妨去逛一逛,花厅就留给我们老人家。”

    “是。”秦禛和其他姑娘同时应下,半垂着头,退后一小步,再瞄一眼西边角落里的座钟,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出了花厅。

    出了门,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四妹妹秦雲轻轻撞了一下五妹妹秦溪,“溪溪看见了吗?”

    秦溪道:“没敢看,四姐呢?”

    秦雲摇摇头,“我也没敢。”

    二人一起看向秦禛。

    秦禛没搭理她们,问秦祎:“二哥有什么打算?”

    秦祎道:“我和四弟去找相熟的朋友玩,你带着两个妹妹,不要惹事。”

    秦雲道:“我不要跟着二姐,四哥你带我玩。”

    秦溪使劲点点头。

    秦祎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秦霈说道:“没关系,二哥若是不方便,我带着两个妹妹就是。二姐要一起吗?”

    “不了。”秦禛自顾自往西边走了过去。

    她看见坐在东边角落里的昭王了。

    尽管只看到大半个侧脸,且只有匆匆一瞥,却也被其逆天的颜值吓了一跳。

    饱满的额头,狭长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身材高挑瘦削,随随便便一坐便氛围感十足,说其是“撕漫男”毫不为过。

    如果昭王是正常男子,整个大庆的少女都会为之疯狂吧。

    大长公主的园子占地颇广,不但有花园、池塘、假山和小树林,还有几处红墙黑瓦的小院子掩映其中。

    每座小院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有点像贾府的大观园。

    秦禛带着琉璃一直走到最西头,然后沿着小径做逆时针运动。

    走到最南边时,有三男两女带着十几个仆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走了过来。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穿着大红色缂丝长袖曳撒、足蹬麂皮短靴的昭王景缃之。

    剩下的四个秦禛都不认识,但她觉得陪在昭王身边的少女与大长公主略有几分相似。

    她不想与这些人有交集,远远地福了福,往一旁的小路岔了过去,却不料,那几个人也跟了过来。

    秦禛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往前走,上了池塘上的九曲桥,桥的尽头是一座六角亭。

    主仆二人一直走到亭子里。

    亭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琴,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准备齐全。

    秦禛没有坐下,穿过凉亭走到临水的栏杆处,凭栏远眺。

    这里水面宽阔,荷叶旺盛,锦鲤肥硕,西有假山,山坡上榴花似火,东有一大片修竹,绿意盎然。

    “姑娘,那人是不是二少爷?”琉璃指着竹林说道。

    秦禛看过去,果然瞧见秦祎带着小厮站在水边,面对着的另一座六角亭,亭子里一大堆人,不知他在看谁。

    秦霈和两个妹妹都不在。

    秦禛回头看了看,见肖似大长公主的姑娘仍在和昭王说话,其他几人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偶尔还有人附和着说两句。

    他们很快就进了亭子。

    琉璃拉了拉秦禛的衣角,示意她赶快离开这里。

    秦禛没有动,已经遇上了,不说两句话肯定不成了。

    “你是谁?”肖似大长公主的姑娘以主人的姿态开了口。

    秦禛道:“柱国将军府秦二见过郑三姑娘。”大长公主夫家姓郑,郑三郑四都不曾婚配,很可能出现在这里。

    郑三姑娘惊讶道:“你认识我?”

    秦禛道:“不认识,猜的。”说到这里,她朝昭王等人福了福,“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郑三姑娘道:“秦家姐姐不急着走,我这里准备了琴和书画,不妨陪着我们姐妹一起坐坐?”

    另一个姑娘也道:“是啊,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人多热闹。对了,你还不认识我,我是郑四。”

    郑三和郑四是叔伯姊妹,容貌不大像,郑四桃心脸、杏眼,身材凹凸有致,比郑三漂亮多了。

    她这番话虽是对秦禛说的,但目光始终在昭王身上。

    秦禛明白,什么一起坐坐,不过是想拿她做伐,在某人面前表现表现罢了。

    她穿来十几年,因为没有考学的负担,除默写前世学过的一些基础知识外,精力大多在武艺和琴棋书画上,弹琴、书画皆可,就是不会表现。

    秦禛拒绝道:“我擅长刺绣,弹琴和书画都不在行,就不献丑了吧。”

    “不许走。”一个少年朝昭王挤了挤眼睛,“随便玩玩而已,紧张什么。”

    秦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竹林里面,可惜的是,秦祎已经不在那儿了,无法为她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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