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七
听见闵怀忱的问题,闵源生没有犹豫,一挥衣袖,一幅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那是一处连绵的山脉,突然,一缕银色的流光疾驰而下,群山轰然,烟尘散去,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坑赫然浮现。
画面继续流动着,不知过了多久,天坑中间忽然跃起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很快,画面中银白皎洁的火光逐渐扩散,直至吞没了整条山脉。
烈焰还在燃烧,几道身影从远处飞来,合力压制住了火焰,待到火焰散去,山脉已经被一层透明的坚冰包裹,微风吹过,坚冰瞬间化为齑粉。
周围也化作了死气沉沉的枯土,放眼望去,竟无丝毫生气,一片死寂。
“上古有一邪火,人称月火,又曰太阴,色若明月,形如孤云,乃是月星陨落而生。性情暴虐、难以收服,燃烧时阴寒无比,火光如刀光剑影,所过之处瞬间冰封,肉身无恙,而灵魂湮灭。若不慎落入妖魔之手,恐为祸四海八荒,遂扶苍宗联合全宗之力,将其封印,世代守护。据说三万年前的周狂夫宗主在对抗妖族之时便试图收服此火,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周狂夫宗主虽收服失败了,但仍旧大败妖族。”
“现在,为师要你去收服此火。”
看着闵源生严肃的脸,闵怀忱迷茫的问道:“我?”
“对,你去。”
得到师父斩钉截铁的答复,闵怀忱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此火威力如此之大,且性情暴虐,我修为才不过出窍期,怎么能收服的了呢?”
“你是紫微星降世,有紫薇真气护体,天生克制邪佞,再加上扶苍剑相助,应可确保万无一失。”说话间,闵源生将扶苍剑召出。
苍青色的长剑静静的悬浮在空气中,灵气磅礴且平和,闵怀忱轻轻的感应了一下,剑上已无闵源生的灵魂烙印。
“认主吧,忱儿。”
“师父!”闵怀忱惊呼出声:“扶苍剑乃是宗门圣物,唯宗主可用,持剑才能号令全宗,怎能让徒儿认主?”
“傻孩子,取火途中扶苍剑会保护你,又不是送给你了!”闵源生轻敲闵怀忱的额头笑道:“待你归来,还是要将它还给师父的。”
“哦”闵怀忱低声答应着。
闵源生看着闵怀忱,忽而又低声说道,语气中竟有几分内疚:“二十年前,为师就在此处为天下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祸福相依,天下大劫与紫微星相互缠绕,不舍不离,所以为师才顺着卦象找到了你,如今天下大劫已至,你就是唯一的转机。”
“你还那么小,师父看着你的时候,总觉得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那么一点点大为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你去面对前线的尸山血海,为师本不想告诉你这些,替你承担这些,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已成定局”
“是师父对不起你”
“如今你是收服月火的不二人选,收服了月火,你的修为至少能跃升两阶,步入渡劫期,再有月火和扶苍剑在手,即使是大乘期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去吧,师父卜过了,三日之内琼华山初雪必落,等你回来,为师为你庆生、给你取字。”
闵怀忱眼眶微热,这一次,她没有哭。
这一刻,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天下苍生的转机,她不能、也不愿再像从前那般在师父怀里哭哭啼啼、在师兄师姐背后作威作福,她要承担起她的责任。
“师父,徒儿定不辱命。”闵怀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挣开闵源生的怀抱后退几步,朝闵源生行了一个大礼,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坚定决绝之色。
她伸出手、握住面前的剑,只觉得灵魂之力涌入其中,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力像是泥牛入海,浩瀚的剑海源源不断的吞噬着自己的灵气,忽然另一股灵气涌入,是闵源生。
那股灵气带着自己自己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扶苍剑的中心,带着自己烙下了自己的印记。
睁开眼时,闵怀忱双目泛着青光,修为立刻从出窍期跨进了合体期。
寒风呼啸,凛冽的狂风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争先恐后的朝闵怀忱鼻腔里涌入,她低下头,地面已经被血液尽头,黄土透着暗红的颜色。
告别了闵源生,闵怀忱一路朝西境飞驰而去,一路上无数的残肢断臂让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是战争。
是痛苦、是哀伤、是死亡、是无边的绝望。
路过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时,她轻轻挥手击退了两个妖族,救下了一对受伤濒死的母子,看着妇人和孩子枯败的脸,闵怀忱挥手送她们一缕灵气。
妇人周身的伤口转瞬间愈合,她们哭着朝闵怀忱跪下磕头,感谢闵怀忱的救命之恩。
“谢谢、谢谢仙人救命之恩,谢谢!”
闵怀忱不做停留,转身继续赶路,距西境有一日的路程,回来还要一日,收服月火自己只有一天的时间,再晚她怕赶不上初雪。
她没看到的
是,方才她的一击不过是将妖族击退,待她走后妖族立刻卷土重来,仅得一缕灵气的母子俩仍旧手无缚鸡之力。
妖族残忍弑杀,他们看着母子俩因为灵气而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心中瞬间起了无数有趣的主意。
常人千刀万剐则死,你们得数万刀吧?
常人怒极攻心则死,你若是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被虐杀呵呵哈哈哈。
闵怀忱没有看见这一切。
又往前疾驰一段路程,周围人迹逐渐稀少,地势微微起伏,闵怀忱掏出闵源生给的地图仔细辨别了一翻,路程快要过半了。
突然,一道破风声在耳边响起,闵怀忱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身体却失去了平衡跌落在地。
“是谁?”闵怀忱迅速将自己的身体隐到一棵巨木之后厉声问道。
“是、是我,师父。”
“小彧?”闵怀忱看着殷彧的身影从身后飞速掠来,在自己面前站定,惊讶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不对,你怎么跟上我的?”闵怀忱看着殷彧有些心虚的脸心中满是不解,按理说殷彧现在不过刚刚晋阶金丹期,怎么能跟上自己的脚步,还不被自己发现呢?
“我师父,您之前给过我一件逃命法宝。”殷彧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说道,眼神闪躲,有些不敢看闵怀忱。
闵怀忱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对殷彧可是掏心掏肺的做师父,什么宝贝都给他,比如说这件逃命法宝,就是一艘高阶飞舟,不限制使用者的修为,只吞灵力,换言之,只要你朝飞舟投入足够的灵石,即使是普通人也能驾驶飞舟。
“那你是怎么隐藏不被我发现的,是我之前给你的藏踪符?”
“嗯”殷彧心虚的低下头。
“唉”闵怀忱叹了口气:“师父这是去办正事,你跟来干什么?”
“我为师父护法。”
“哼”闵怀忱失笑出声:“你一个金丹期的小鬼怎么给我护法,嗯?快说,到底是来干什么来了?”
“我听见了师祖和师父的话。”犹豫了半晌,殷彧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了。
说完,殷彧小心的抬头看了看闵怀忱的脸色,刚才展颜的笑容果然立刻消失了。
“也是用我给你的藏踪符?”闵怀忱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真不愧是我的徒弟,尽得师父真传。”
“”看着闵怀忱低垂的双眼,殷彧感到心中一股钝痛升起:“师父,您别这样”
“师祖让您取火,如此危险也只是将扶苍剑给您,连个客卿护卫都没能给您,战事恐怕已经胶着到非常地步了,您一个人过来徒儿怎能放心?”
“徒儿虽才金丹修为,但是一直在寒潭修炼,灵力凝实即使是元婴期高手也能一战,再加上师父您给的那么多法宝,恐怕出窍期高手徒儿也能拼上一拼,师父,就带上徒儿吧”
“哈哈哈哈哈哈!”闵怀忱捏了捏殷彧真诚的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妖兽肉身强横,灵力暴戾,我教你那一套遇上普通人族修士也就罢了,遇到妖族你怕是连同级的妖兽也难以匹敌,嗯?小徒弟,学师父光学个皮毛怎么行啊?”
“师父!”殷彧面上一红,心知闵怀忱说的都是实话,眼中浮现几丝尴尬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故作生气的低吼一声,埋怨的看着闵怀忱。
“好了好了,带着你就带着你。”闵怀忱又揉了揉殷彧的头发,宠溺的说道:“为师手握扶苍剑,这一路上护着你应该还是可以——”
“锵——”
话音未落,一道利器裹挟着寒光从远处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闵怀忱飞速靠近。刹那间,闵怀忱的瞳孔瞬间缩小,心脏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紧张,殷彧就在她面前。
左手下意识的伸出,揽住殷彧的肩膀朝旁边推开,右手已握上扶苍剑,说时迟、那时快,青色的剑光从殷彧耳边掠过。
殷彧看着闵怀忱瞪大的双眼,也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一边回首、一边顺着闵怀忱的手朝旁边躲去。身体刚刚回转过半,闵怀忱的扶苍剑便已经出手,滑过自己的耳边。
一招不中,来人便再无声息,闵怀忱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