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十
“李、李青师叔？”闵怀忱反复尝试了多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长老”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他们都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这些长老、师叔、各峰峰主、还有扶苍宗的客卿们是宗中的最强战力，能让他们一起出山还将他们打的如此狼狈、除了那位妖王狮嚣之外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他们若是一起出手、师父没道理不出手，但是现在，他们都回来了，师父呢？
“我师父呢？”闵怀忱声音几不可闻的开口，没等众人回答，汹涌的眼泪已从眼眶里滴滴滑落：“我师父呢？我师父呢！我问你们我师父呢！你们说话啊！”
“说话啊！”
“我师父呢？我师父是仙门第一人，我师父呢？”
“李青、李青师叔，我师父呢？”
“合生老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去你的桃园偷桃子了，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师父呢？我师父呢？”
闵怀忱跌跌撞撞的抓着李青、抓着闵合生、抓着三长老、抓住每一个她能抓住的人，但是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人回答她，直到她看见向来吊儿郎当的闵福生师叔一脸哀恸的站在队伍的角落，不敢与她直视，手中捧着一把段成两截的熟悉的剑。
证心剑。
那是师父继承宗主之位之前用的剑。
“啊——”闵怀忱像一只濒死的幼鸟被扼住了脖颈，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恸的哀鸣，眼角滑下一滴泪，身躯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师父！”闭眼前，闵怀忱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是殷彧担心的惊呼。
再醒来时，琼华山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
闵怀忱躺在床上，一睁眼，天花板仍是扶苍阁的天花板，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头重的像是被几座大山压在下面。闵怀忱艰难的动了动脑袋，这才看见殷彧就趴在自己床边。
“师父？”察觉到被褥动了几下，殷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师父！你醒了？”
“我我怎？”闵怀忱揉了揉太阳穴，刚想问自己怎么了，脑海中却突然地闪现一段陌生的记忆。
师父闵怀忱一愣，眼泪再度从眼角滑下。
一股刻骨的恨意从心底深处悄然滋生，然后迅速壮大，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里浮现一抹浓重的怨毒，妖族闵怀忱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布料，直到指腹泛白，妖族，你该死！
清澈的眼神逐渐被仇恨填满，猩红的血丝一点一点爬上瞳孔，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一点一点蔓延，吞噬了闵怀忱。
我要、天下无妖。
我要、天下无妖！
师父，忱儿定为您复仇雪恨，用那狮嚣的血来祭您。
“师父妖族欺人太甚，眼下宗门各长老皆已出关，相信我们很快就能为师祖报仇的。”殷彧坐在窗边，忽然握住了闵怀忱的手：“师父，我也会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和您一起并肩作战，屠尽天下妖族，为师祖报仇！”
闵怀忱一愣，透过朦胧的泪珠看向殷彧，少年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不再乖巧可爱，而是那么冷漠，那么阴鸷，陌生的不像跟着自己三年的小徒弟。
“小彧？”闵怀忱反握住殷彧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殷彧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膀还太单薄，尽管身量已经初具规模。
摩挲着手下的少年身体，闵怀忱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少年了，这样的话好像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应该从谁口中说出来呢？我吗？
没错，我是这样的人，这话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是这样的人吗？
闵怀忱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月火阴邪暴虐，自己决不能让它影响了自己的心智，自己身为紫微星，若是走火入魔，天下怕是真的要大乱了。
想到这里，闵怀忱抑住内心的恨意，反手握住小徒弟的手说道：“小彧，今日战之惨烈，我被修士自当复仇、抗争、乃至以战止战，但是不管哪一族都有善有恶，妖族也一样，所以天下修士应当已天下为先，仇要报、战要止，但不可多造杀孽，屠尽天下妖族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
“心中若是被恨填满了，那爱又该放在哪里呢？”闵怀忱轻轻开口，眼神逐渐失焦，这话她是说给殷彧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殷彧一愣，心中忽然有些羞愧。
其实自打殷彧上了琼华山，闵源生和闵怀安闵怀景虽然也对他挺好的，但是毕竟她们繁忙，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殷彧与他们之间有感情，也不多，陪伴他最久、给他关心最多的还是闵怀忱。
他本以为屠尽天下妖族这样的话能讨好到闵怀忱，但没想到闵怀忱竟如此高洁，果然是紫微星吗？
大仇当前，有几人能不被仇恨蒙蔽，但是师父可以。
“知道了，师父。”
看到小徒弟如此懂事，闵怀忱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也很想屠尽天下妖族，但是看到小徒弟被仇恨填满了内心的时候，闵怀忱觉得自己也就罢了，小徒弟不能被仇恨填满，所以她还是第一时间安慰、开解，在开解殷彧的同时也在告诫自己。
“对了，我怎么了？”定了定心神，闵怀忱忽然开口问道，她只记得昏迷前自己像是被心口剧烈的疼痛撕碎了一样，剧痛过后就失去了意识、
“大长老说您是悲恸过度，动了心神，差点走火入魔了，但是现在大长老已经帮您厘清了思绪和灵气，压制了师父的情绪波动，现在已无碍了。”殷彧答，看着闵怀忱还有些苍白的脸，内心还有几分后怕。
“那”闵怀忱还想再问点什么，突然就被门外传来的苍老男生打断。
“怀忱，醒了？”
闵怀忱抬头一看，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门外走进来，是大长老，上一次见面应该是十年前了吧，大长老闭关之前，那时的大长老身姿修长，脊背笔直，但是现在同样的这具身躯却佝偻了不少，像一个真正的老者一样。
“大长老”闵怀忱立刻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大长老抬手制止。
“怀忱，如今战事吃紧，老夫便与你长话短说吧。”老者面色沉重，看着闵怀忱的眼神深的像是一潭死水，语气平淡而严肃。
“源生之死使我扶苍宗实力大减，但是妖王狮嚣也被我等重伤，妖族参与围剿的众多大乘修士也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今我扶苍宗仍有一战之力，只是日后需你独当一面了。”
“你是个好孩子，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源生从小便是将你当成下一任宗主来教养，十长老也都是默认的，如今源生已故，扶苍剑又已经认你为主，我扶苍宗的宗旨又向来是持扶苍宗号令全宗，如此名正言顺，这宗主只为你接下便是。”
“更何况你身负月火，若失了神器，只怕压制不住。如今前线战事惨烈，十长老均已出山，你师叔们和各峰主、也已出山理事，我等都会尽全力辅佐与你，等战事结束，想必你也就成长为一方强者，可以真正的统领扶苍宗了。”
“是。”闵怀忱沉声答道。
别说是战争时期了，就算是和平年代，自己渡劫期的修为也万万那不够做这扶苍宗宗主的，只是现在战事已席卷了扶苍宗，长老不愿在这等细枝末节之上过多费事才让自己坐上宗主之位，但是却不能真的将实权交给她，闵怀忱都懂得，她也不甚在意，她并不追求个人的权力得失，眼下她只想击退妖族，为师父报仇，还天下和平。
“长老，怀忱有一事相商。”答过大长老的话，闵怀忱再度开口。
“何事？”大长老淡淡回道。
“前几日怀忱出山之时发现妖族虽嘴上说着只针对扶苍宗，报万年前周狂夫宗主的封印之仇，但是妖族并未如他们所说的这样，不止英都，从琼华山去西境的一路上，所有城池解释血流成河，妖族怕是志不止于此。”
“妖族图谋的怕是整个天下，所以怀忱认为眼下我们应当下联合天下宗门，合力抗妖！”闵怀忱沉声开口道。
“唉”听了闵怀忱的话，大长老也沉重的叹了口气：“妖族如今势大，没多少宗门敢站出来，更何况前几日的那一场大战，妖王狮嚣还击杀了源生，如今仙门各派个个人人自危，不敢出手。”
“虽然我们也重伤了狮嚣，但是狮嚣的强大仍旧让众门派忌惮。至于妖族屠的那些城，妖族声称是误会”
“什么？！”闵怀忱怒而出声：“一派胡言！仙门各派难不成信那妖族的鬼话？”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大长老淡淡反问：“妖族的化神期高手不下十个，扶苍宗作为天下第一宗，十长老中也不过五个化神期，其他仙门更是难凑五个，就算妖族亡天下之心人人皆知又如何？”
什、什么？
闵怀忱愣住，呆呆的看着大长老这张陌生的脸，她不敢相信这是大长老说的话，更不敢相信这是扶苍宗所有长老、峰主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扶苍宗抗妖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我们去战场杀敌又是为了什么，只为坦然赴死不成？
“可是即使是扶苍宗覆灭，妖族也不会停手的。”良久，闵怀忱还是没忍住，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