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知

    我在空间站呆了七年，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回过地球，我已经完全习惯了在空间站的生活，我把那里当作是我的家，有时我也会看到地球上的新闻，两个国家正在打仗，对此我只是摇摇头，那些事离我太远了，我们在天上，不必去在意地上的事情，我偶尔会和自己在地球的亲人联系，但那只是例行任务罢了，彼此重复地说着客套的话，明明是亲人，但却感觉很陌生，我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变得淡薄，或许那就是我自己所希望的，因为我的目光到超出银河系，我希望自己能够去到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彭朋让我去爱人类，我尝试了，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他们，或许吧，但我需要把自己抽离出来，我需要已完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这个群体，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能够让种族延续下来，我只在意那些数字的变化，而不关心任何数字所蕴含的意义，所以我对于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从来就不曾后悔，但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的话，我的生活可能是另外的样子，但一切并不能假设，过去发生的无法改变，一切已成定局。

    当时，太空总署决定发射载人飞船去往宇宙间探索，全新的飞船，最顶尖的科技，这将是一次伟大的旅程，将去往我们人类科技所能去到的最远，其意义不下于哥伦布证明地球是圆的那次航行，我认为太空总署的这次决定，很可能是为了转移地球上人们的视线，让他们从日益紧张的国际局势中缓解出来，告诉所有人，我们还有星辰大海，但不管怎么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和彭朋都报了名，然后我们也都被选上了。

    考虑到这次的星际探索可能会有危险，我未必能够活着回来，于是在出发前，我回到了地球，这个我阔别七年之久的地方，于我并没有多少乡愁，在一下地的瞬间，我就感觉到有些后悔，我从没意识到重力会给我带来麻烦，我的身体好像被灌了铅，最开始走路我都觉得困难，还有就是很多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是人，人与人摩肩接踵地挤在一块，好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封闭罐头，此时我才对人口总数一百余亿有了概念，空气质量差的要命，天空是灰暗的，一天到晚到处都响着噪音。

    我回到了我父母的家，他们见到我回来，立刻激动地抱着我，说着寒暄的话语，而我对于一切都感觉到陌生，在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我发现他们都已经老了，头上的白发是如此的明显，我在天上了七年，对于他们又过了多久呢，我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最后的相聚了，我此次去往遥远的星系，就算是能够回来，那时候，他们也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于是尽管对于地球我有诸多不满，我还是呆够了两个月，才出发去往火星，太空基站修建在那里，我们将从那里出发，开始我们的探险旅程。

    在那里，我认识了此行的队友，我们一共七个人，除了我和彭朋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同性恋，以及一个变性人，他从男人变成了女人，还三个女人，除了我，其他人都已经结婚了，我们的皮肤各异，国籍也完全不同，其实在我们当中，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有人比我们中的一些人更适合这次任务，我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出于政治目的，是为了表明太空总署并没有厚此薄彼，荣誉属于人类总体，这是他们的口号，你看，在任何地方都逃不了政治，而我对此只是觉得可笑。

    在火星上我们进行了五个多月的培训，主要就是熟悉我们将要乘坐的飞船渔夫号，“渔夫”这个名字来源于普希金的诗歌，我们此行或者能够抓到那只神奇的金鱼，又或者在历经一切后白忙一场，听介绍的人说，渔夫号的部分零件来源于超核电脑，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关于超核电脑，它被誉为人类技术的最高杰作，它强大的运算能力几乎可以做到无所不知，甚至有人将其成为“人造上帝”，还衍生出了相关的宗教，超核电脑在过去一百年间有很多的传说，那些传说并没有被证实是真的，但也没有人说那些完全是假的。

    在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终于要出发了，那天正处于七月的夏季，在地球上，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那轮金色的太阳的光线，也同样照临了火星，当时大家都很激动，而我尤其显得紧张，我害怕会突然出现什么问题，使得这次的计划告吹，让我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我的内心始终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真实感，我生怕自己会忽然间醒来，然后发现一切不过是场梦，在起飞的过程当中，我像是喝醉了一样，头脑昏昏沉沉的，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成功了，我们离开了太阳系，进入了更广袤的宇宙，以三分之一的光速行进，走进了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之旅。我们将开始进行伟大的冒险，我们要去寻找新大陆，我们沿着探索号行进的轨迹，去探索宇宙间的奥秘。

    我们在太空中漂流了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们从激动过渡到平淡，然后习以为常，在此期间，我们发现了一些星球，当然，那些地方都是一片荒蛮，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的痕迹，也遇到一些宇宙间的现象，但都不值一提，我们并没有遇到危险，唯一要面对的，是宇宙间的静谧和广袤，我们需要面对的只是自己，在偌大的渔夫号里，只有我们七个人相依为伴，太空飞船上的工作听起来很了不起，但平日里也只是些繁琐的工作，我们漫长的旅途没有终点，也没有目的，我们只是去到足迹能到达的最远，在一些地方留下标记，表示我们曾经来过。

    然后在有一天，飞船上的智能电脑进行了一次报错，飞船的机体上出现了故障，很可能是不久前遇到陨石群的时候所导致的，因为在飞船上是由我机械维修方面的，故而我到了飞船外面，在飞船翼体的左边，我找到了出问题的部件，那是用来记录数据的仪器，我将它换了下来，回到飞船后，我对那个损坏的部件进行了检查，发现这正是曾经属于超核电脑的部分，我顿时来了兴趣，我打开机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线，在更深处，是一块黑色的存储器，那上面的零件有些松动了，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才会被报错，我伸出手去触摸着，想把存储器取出来，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阵电流在瞬间流遍了我的全身，接着我便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在恍惚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飞船当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而我并不觉得惊奇，好像这里我来过一样，在我面前，有一道亮着刺眼白光的门，从亮光处，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我以为那是彭朋，但并不是，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死了吗，我怀疑着，我看着那个人，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半黑半白的头发，看起来并不像天使，他眉头深锁，神情疲惫地看着我，开始和我说话。

    “你好！”他以简单的话语开场，语气有些低沉。

    “你是谁？”我问道。

    “我忘了。”这样荒唐的答案，我却并不认为他在说谎，他看起来比我大一些，可是却感觉他已经活了数百年。

    我又问道：“那么，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嗯……那么……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既然对方一问三不知的话。

    可是他却忽然说道：“ 一切相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我来自时间的领域，罗根，我找到了你，和你在此时此处相会。”

    他知道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表示道：“我？为什么是我？”

    “对，是你。”他是这样说的，“我来自过去，而现在，我将告诉你未来，人类与地球的未来。”

    我忽然笑了，也许是因为他的话语，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那时候笑，我说道：“好啊，那你告诉我，我们的未来会是怎样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认为，那就是我之后需要背负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