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境中的旅行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叶警官的眼中得流下泪水，十八年的时间，仿佛只是一瞬，昨日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孩子已经长大了，要离开自己的父母，火车开往a城，儿子要去那里上大学，去吧，人总是要成长，要告别，可是事到临头，却总是难以割舍，虽然火车已经走远，但他还是挥着手臂，他和妻子相互依偎着，白发悄悄爬上了头顶。然而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
人们的幸福是怎样的？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是必须经历的，在除去这些之后，我们真正所能拥有的日子，便是我们的生活，其他人会告诉我们如何活着，时间告诉我们如何老去，生命告诉我们如何是死，那些重要的和不重要，都在其中流逝，那么我们存在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者，我们所有留在人间的日子，都是在伸手去抓一个真假难辨的幻梦。 叶警官是在刚坐上去往n城的火车不久后睡着的。
那时，火车正在通过一条很长的隧道，他在黑暗的颠簸中寂静的睡着了，隧道是所有的隐喻，是一个通往他处的桥梁，在人生的诡谲中，必然要通过一段的黑暗，然后方才重新见到光明，在火车穿越隧道之后，他就开始做梦了。睡得时间很短，但梦里的时间却足够长。好像过了一生一样。
梦的虚假与真实又如何确定呢，梦里的快乐在我们醒来的时候也会留在脸上，梦里的悲伤在醒来时也会泪湿枕头。人生是场足够真实的梦吗？物化的我们，身处在不断异化的世界，一切的可能，存在于是与非的模棱两可之间。梦并非是完全的遵从着逻辑，有时是这个场景，有时是那个场景，不断地变换着，这些所有的点滴都如此的真实，都如此的生活，又如此的触手可及。以至于在叶警官醒来的时候，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自己要去哪儿。
火车依然在奔驰着疾行，望着车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氤氲的湿气为远山抹上了魅妆。雨是一种情绪，很容易将人感染，外面的风景都被遗留在了身后，只有雨一直下在前方。雨容易让人多愁善感，而多少人又在等，一个孤独的下雨天，雨声将其他的一切遮蔽，于是灵魂开始起舞。
在叶警官座位的一旁，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垂着头暗自哀伤，不知他为何而愁容满面。在对面，是一对父女，父亲在教自己四五岁左右的女儿唱歌。“你拍一，我拍一……” 成熟大人的语调后面跟随着稚嫩的童声，叶警官在恍惚间方才觉察到自己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妻子现在应该是在家里，那么她是否会做着相同的梦？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有一天会长的，离开一直陪伴着她的父亲，嫁给某个不相干的青年，成为别人的妻子，生儿育女，及老及死，不过好在，她现在只是个孩子。成长总是痛苦和离别，大人们看着孩子愉快的玩耍，总是在内心里暗自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长大，大人们实际上也不过是孩子，只是喜欢装模作样而已。
叶警官微笑的看着那孩子，那孩子也回以他相同的微笑，孩童的世界便是如此的天真。旅程总是无趣的，尤其是坐在火车上，要去向一个陌生的远方。然而我们也会疑惑，究竟我们是为了目的，还是为了过程？在目的那里，依然是一个乏味的过程。他又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而那是一个怎样的梦？
伴随着响亮的啼哭声，一个生命终于来到了世上，叶警官陪着妻子在产房里，见证着自己的孩子的出生，有过多少等待，有过多少期许，终于在此刻，面对着他，一个陌生的，也是熟悉的，相同的血脉，既令人欣喜，又在眼中流出泪水，一种复杂的心情心来。而在一旁，没有伟大的母亲，只有疲惫的母亲。
“为什么你就从来不听我说的话？从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些什么？”儿子愤怒的说着。叶警官和儿子斗着气，他们几天都没有说话了，他们吵了一架，可是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争吵呢？叶警官竟然忘了，该怎样面对青春期叛逆的孩子，这对于父母总是问题，他们也曾年轻过，他们那时候许诺过如果自己有孩子时一定会和自己的父母表现的不一样，可是他们并没有比自己的父母做的好了多少，所有的父母都曾是孩子，但他们现在是父母，于是他们同样架起做父母的的架子。
那年冬天，天气格外的冷，在一天早晨醒来后，窗外一片琼玉的世界。那是儿子第一次看到雪，当然，在他更小的时候，也曾下过雪，只是他并没有留下那时的记忆。他显得很兴奋，急忙忙的下楼跑在雪地里，把舌头伸出去想要接正在落下来的雪花，之后更是和其他的孩子玩着打雪仗，完全都不怕冷。
叶警官小心翼翼的抱着他，这个自己生命的延续，这个小小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这个小脑袋瓜把他的臂弯当做枕头熟熟的睡着，他还这么小，真的能健康的长大吗？他伸着手逗弄着在他怀里的小东西，手指却被一只小手握住。一个人是如何成为父亲的，是在妻子告诉他怀孕的时候？是孩子刚被生出来的时候？还是孩子第一声叫了“爸爸”？又或者是那个人负起了作为父亲的责任？这所有的情况，叶警官都在经历着，他忽然明白了，无论在何时，总是先会有孩子，然后才会有爸爸。
叶警官向自己的儿子道歉，他刚才不该那么大声的吼他，把孩子吓的瑟瑟发抖，虽然自己当时的心情不好，可是也不该随意的对自己的孩子发泄，他蹲在地上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对不起，正如你是第一次当我的孩子，我也是第一次作为父亲，在这方面，我并没有多少的经验，所以在有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放心吧，我不会再把工作上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我会试着当好你的父亲，现在不要哭了，好吗？”
他早恋了，真是一点也不省心，叶警官被叫到了学校，一向都是他训斥别人，现在却是别人训斥着他，在那个下午，班主任老师对叶警官述说着事情的情况，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件事耽误着学习，成绩已经下降了很多，叶警官为此一直低着头，好像犯错误的是他自己。那个女孩他也看到了，脸上长着雀斑，有些羞怯，可可爱爱的样子，他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内心还是挺骄傲的。
儿子有些害羞，因为他五岁了还在尿床，他询问着叶警官，自己怎样才不会尿床，叶警官说等他长大了。可是要多大呢？再大一些。像你这么大吗？也不应等那么久。那你小时候也尿床吗？……而同样在那天，叶警官听到自己年老的父亲在医院里也尿床了，啊，他也是别人的儿子呢。
小家伙刚学会走路，就四处的乱跑，叶警官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提醒着他走慢一点，他却一点也不听话，才不会呢，那小家伙吐着舌头说着，然后就跌倒了，还咬破了舌头，在那一直哭，叶警官安慰了半天才停下来。
看着他无力地躺在病房，叶警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一次小小的疾病，不仅折磨着孩子，也在同样加倍的折磨着大人，他是多么希望生病的是自己，他宁愿所有的疼痛都是自己来承受，这样的话，大概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吧，这是第一次，叶警官明白了作为父母的苦心，啊，虽然在平时或许对孩子的未来有太多期许，在在这一刻，只要你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那就是我的所有心愿。
在儿子去大学的头一天晚上，叶警官和他到外面的大排档喝酒，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虽然儿子想要装出自己并不会喝的样子，但叶警官知道他早就学会了，而且抽烟也是，小小年纪就成了一个老烟枪，叶警官一直都知道，却从没有说过什么。
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儿子以为父母不要他了，死活不肯进幼儿园的大门，一直在外面抱着叶警官的大腿在哭，劝了好久都没有作用，于是叶警官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中把这个小祖宗带回到家里，结果就是妻子骂完了孩子，接着骂丈夫，嘴都没停过。
因为和别人打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下手还挺狠，把人的牙打掉了，为此叶警官赔了人家几万，并不断地向人道歉才算过了，叶警官什么也没说，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在那之后，儿子再没和人打架了。
……
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梦而已，结局早已注定，这些都不会成为现实，越是年幼的，离死亡也就越近，叶警官已经走完了生命中的一半，他以为自己还有另一半的人生，可是前往n城的旅程，是一次注定死亡的旅程，在几天后，叶警官会死在n城。在他临死前，他会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了这样的梦，一如他会回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刻，那时候，还是他对未来充满无限期待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