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蛹(6)
用泥土搭出的小房间里,阳光透过屋顶的茅草在地上显露出点点金色的斑驳,在尴尬,安静的气氛里,目之所及的只有站在小木桌前的五人,以及随着时间推移而在光线中漂浮的尘埃。
这个被划为我们专用的小屋子里本用作每次行动前后的讨论,但是现在,大家伙都一言不发,原本该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言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了,就好像是打开了的水龙头却没有水流从中流出。
桑德森灰色的眼眸随着那张长着络腮胡子的脸一起朝着我站立的方位看来,任树先生和安洁莉娜小姐也是一个默不作声的抱着胸站着。在这样的环境下,叶千和蕾莉自然是更不会说些什么了,他俩只是静静的站在我身边,为了不让这种针对我的气氛殃及到他们两个,所以我很识趣的站的离他们俩远了一点。
像是在我的胸口压上了一座大山,就连呼吸的声音和频率都被我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放小,放慢。
但是听上去我的呼吸还是很大。
“是你先说还是我来问?”
沉默了半晌后,桑德森用沙哑的嗓音朝我问道。那毛刺刺的声音就像是带着锋利尺刃的锯子,一点点的在我的心脏上隔开让什么东西决堤的缺口。
“我没什么好说的。”
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胆子,为了防止被他刺激到,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种冷静。
“为什么自顾自的突然跑出去?”
我的教官质问我道。
“我和叶千说过了。”
我说的是实情,在我爬出掩体之前,我有告知过叶千敌人的行动,虽然他没听到,但是我们那个时候也没有时间了不是吗?如果被敌人发出求援的信号,我们很有可能非但打不下来那座村落,而且甚至还可能被敌人赶来的支援围歼殆尽。
不过很奇怪,从结果上说,我做了和伏击车队时一样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人站出来说我干得好,反而都把我当成了罪人。
“那叶千你听到了吗?”
桑德森转头朝叶千问道。
“我听到了,但是我没听清楚。”
“是吗?”
“是的,在我想再问一遍的时候,诺薇就已经跑了出去了。”
在朝叶千了解完情况后,桑德森又把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他的眼神里并没有责备,但是却有另一种让我不理解的东西,那是失望的目光。
好想笑啊~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我本身也没有期待他能对我有什么期望吧?倒不如该说,我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其他人期待的东西啊。
我唯一惧怕的事情就是他把这次的事情归类为不听指挥上报,让我失去生命。
“我没有进行第二次信息传递是因为当时敌人已经在架设无线电设备了,我们一秒钟都耽误不起。”
所以,为了不让他在上报的时候把事情描述的太严重,我还是为自己作了一番解释。但是这好像没有说服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前特种兵的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就好像我说的东西在他听来都是在放屁一样。
“那你知道敌人的支援到来前我们有多长时间结束战斗吗?”
桑德森问道。
“30分钟。”
这是在出发前的简报中就提到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记,但是这场矛盾冲突的问答一下子我就又变成了被问话的那一方。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是我不想被人三番五次的这么提醒。
“好,既然有30分钟,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自顾自的冲出掩体呢?为什么不可以用你的无线电请求支援?你有让叶千或者我为你提供火力掩护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要问个为什么吗?那为什么兰利要找我这样的孩子来做秘密特工呢?!为什么我不能在孤儿院里长大呢?!为什么上帝连让我见到曙光的第二次机会都不给呢?!
想要问为什么的明明是我这边才对吧?!
中年男性特有的毛刺刺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终于在我的心上割出一个大口,让我所有的理智都消耗殆尽,血管里的血液在疯狂蹿腾,为了不让自己情感真的爆发出来,我忍耐到手指都陷入麻痹。
我的胸口大弧度的起伏着,我本来想开口回答问题,但是我的每一口呼吸都在用力,所以我根本张不开嘴。同时,没有人一个人站出来帮我说话,啊,虽然是根本就没有指望那样的事情会发生,但是我现在根本说不了话啊,我都已经被逼的快要血管爆炸了!
霎时间,我觉得其他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们的双眼带着让我极其厌烦的视线,一直看向我,我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并没有人问我怎么了,桑德森也没有让我不要再回答他的问题,所有,所有人,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做出的行为,都让我觉得恶心!
“····”
“我不知道!”
我大声喊出这句话,不只是手脚,就连全身都在颤抖,我抬起视线,看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大声喊出我的此刻的想法。
“诺薇?!”
“你在说什么啊?”
蕾莉和叶千几乎同时朝我的方向发出惊呼,但是我也没有看向他们,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桑德森,还有他身边的安洁莉娜和任树。
“我说,我不知道!”
“要想上报就只管上报我不听指挥行动好了!或者说我不适合做你的搭档!我承认我是个不合格的家伙!反正我也早就死了!”
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朝眼前的这几位大人喊出,我顿时感觉到无比的痛快。
“早知道这样我不如今天早上被子弹打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加上这句话,但是我就是想要说出来,可能我就是在告诉他们,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过就是每次完成任务后为自己争取到活下去的权利吧?
只有还能感受这世上的美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啪!”
一声干净利落的巴掌声在我的耳边响起,脸蛋突然被人打的火辣辣的疼痛。
还未等我把偏移的视线转移回来,就听见叶千惊呼出了对方的名字。
“蕾莉!”
啊,也不奇怪呢,毕竟蕾莉本来就是可以对着童子军们发出冷冰冰的命令的人呢。
“你想死的话就去死好了,桑德森先生就不该让叶千去救你的。”
脸上的感觉还没有消失,我的眼睛对上了蕾莉的蓝色双眸,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么我这一天见证了太多能佐证这句话的事情,从桑德森的灰色双眼再到蕾莉的纯蓝色目光,我都能感觉到他们此刻对我的失望,还有对我自暴自弃态度的愤怒。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人有期待呢?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再在我身上动气可是很不值得的事情哦~蕾莉小姐。
蕾莉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我们几乎是平视着对方的视线陷入了僵持。
“那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事情。”
留下这句话后,我转身离开了房间,被蕾莉狠狠扇了一耳光的半边脸颊仍然痛的不行,但是却让我不禁想要笑出扭曲恶心的声音。如果她是觉得我现在不正常的话,那这一巴掌真的太没必要了。因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