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长满荆棘的藤蔓缠绕住少女
在公路附近的丘陵上趴了一天后，借着黄昏落下的昏暗，桑德森带领我们返回了村庄。
此时，我们正围在一个木桌周围，上面摊开着一张详细反映着村庄周围道路交通的地图。在我们的头顶上，是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它的灯丝勉强发出让人可以视物的光亮。在呼吸了一天潮湿的青草味后，房间里老旧，干旱的灰尘味便显得更令人厌烦。
尽管身上还残留着在灌木旁趴卧时留下的疼痛，并且桑德森也建议我去小憩一会，但是这个提议被我拒绝了。
其实我们俩人之间也没有发生过多的争斗，仅仅是在说了一句“你别勉强”后，桑德森允许了我的坚持。
但也正是这句话引得我怒火中烧，要是有真的好好关心我的话，那就请再坚持一次啊！
虽然会拒绝他也并不是因为我想要任性，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在不切实际的嘶吼出我的妄想。
我们是四个人一起外出的，也就是说桑德森，任树，还有和我年龄相仿的蕾莉都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就算桑德森现在还能照顾我的感受，那么以后呢？在桑德森辞去这份工作，回到他自己的家庭后，我终将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面对他现在要承受的压力。
我可不想等到那一天来临时才发现压力重重，无计可施。那样的我，毫无疑问是没有价值的。
而没有价值等同于死亡。
在真实的战斗逼近我的时候，我终于能好好的正视自己了。
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地图上。
“···就是这条高速公路。安洁莉娜，兰利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桑德森指着一条贯穿地图上的黑色线条，我相当佩服他能在那地图上印着密密麻麻，无数粗细不一的线条里找出自己想要的那条线。
“根据兰利那边的情报，那军官要去前线视察的消息已经确认，是真的。护送的车队有三辆武装悍马和三辆军用大卡，三辆悍马在前，卡车在后。我们的目标是一名上校，和他随行的是两个排的步兵。”
安洁莉娜和桑德森配合可谓是默契十足，仅仅是一句“最新消息”就让安洁莉娜干脆利落的说出了一大段话。
“火力配属？”
任树问道。
“是这里不常见的按照西方步兵班编制组成的队伍，预计会有m16，rpg，还有多把minimi机枪，或许还会有m203榴弹发射器。最主要的，那三辆悍马上都有美制50机枪，机枪周围还安置了防弹板，它们才是我们主要的大麻烦。”
安洁莉娜的话不断地激起我的念头，我看见桑德森眨着眼，似乎是在和我考虑相同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我们侦查过了公路那里的地形，那是由此起彼伏的丘陵和隆起的山坡构成的地带。在惨白的阳光下，公路两旁的青青草地和低矮的灌木几乎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遮挡。
更令事情雪上加霜的那三挺车载机枪，就算我们能够躲过敌人士兵的肉眼。但是一旦交火，我们就将失去出其不意这个优势，而被三挺恐怖的50机枪用密集的火力压制，而且届时卡车上步兵也将对我们发射榴弹，并用他们手里的机枪朝我们射击。
我在白天的记忆里回想着安洁莉娜的话，我拼命的想要在这种劣势下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结果最后我不得不放弃，我还从没有接触过这么大规模的伏击任务，而且这个任务的条件是如此的苛刻。
“来吧，女孩男儿们，说说你们的看法。”
任树转着眼珠，快速的说道，他的语气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我们当中进行过实战的蕾莉也选择了沉默。叶千白天时没有外出所以我能理解他，但是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有领头作用的蕾莉都不发言，则令我有些消极。虽然一直没有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蕾莉在我和叶千中一直有着领头羊的作用，要是哪一天出现一个完全由“孤儿”所组成的队伍，那我相信蕾莉必定会被调走去担任队长。因为这个比我们早一年完成训练并已经参与过许多行动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在我心里有了些榜样的形象，而当这么一个人都选择沉默的时候，我当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了。
“我们带60人左右，在公路的左侧的平地上进行埋伏，并且在公路上埋设ied，带上pkm，榴弹发射器，还有rpg火箭筒。”
桑德森说着，一下子就拼出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还真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种兵呢，我在心里有些鄙夷的想着。听上去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把我刚刚想到的东西当回事，于是我忍不住的问道：“那样的草地，怎么藏得住60来号人，而且这里的人能携带那么重的负重翻山吗？”
但是我的发言却只惹得桑德森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露出了这种令人火大的表情，因为我此刻完全和桑德森翘起的络腮胡较上了劲，我直直的盯着他，想要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好观察，诺薇。”桑德森轻声喊着我的名字：“首先我们只需要在白昼之前赶到那里，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构筑遮蔽物，而至于你说的负重问题，你没发现昨天晚上跟着我们一起翻山的向导一路上连口气都没喘吗？”
桑德森的话又仿佛是一记响雷，麻痹胸口的震撼蒙蔽了我的感官、我在心底里重复着桑德森的分析，他说的每个单词都言之凿凿。但是这不是令我像是被汽车撞飞般发懵的原因，而是因为——如果连这些远离世界角落的人都可以轻易的完成在我看来是困难的事情，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变成中情局一条“看门恶犬”的呢？
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带着我的心脏坠向无边无际的深渊，被这一残忍事实推下悬崖的我根本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被折磨的要快失去自我后，我竟然，还不如一个非洲部落的乡下男孩。
我废物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样的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允许存在的。
“诺薇？诺薇？”
身体人被轻轻摇晃着，耳畔也有人在温柔的呼唤我的名字，我就像是如梦初醒一样的被吓过神来。
“啊？”
心中的失落感并没有消失，也许是我那双突然空洞起来的眼神把周围的人都给吓到了，从我肩头拿开手的蕾莉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没事，请继续。”
我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姿态，用上敬语以代表对刚刚走神的歉意。
桑德森用不解的眼神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在对我刚刚的走神表示不满吧。
“公路两侧都是草地，不过灌木都很茂盛，遮蔽物搭置的巧妙一点的话，很容易就藏住60来个人。”
任树一只手抱胸，一只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
“在伏击队伍的右侧小山坡上，那里我们可以设置一个截击组，放上三挺pkm机枪，和几个带着ak的rpg射手，这样我们在伏击队突击的时候，他们可以把卡车上面的士兵压制住。”
“那我就在左侧的山坡上建立狙击点吧，就是我们早上藏着侦察的位置，那里有几块大石头，铺盖上伪装网以后应该也挺好的。”
兴许是受到了自己教官的启发，蕾莉在这场讨论中也开口了。
“叶千，能麻烦你做我的副射手吗？”
“为啥？”
我听到叶千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出了这句话，是不是安洁莉娜教官平常这么说话的时候都不怀好意，所以导致他就连蕾莉那样楚楚可怜的女生也都警惕万分。
不过这话倒是没让蕾莉怎么失望，反而是安洁莉娜教官开了口，女人用她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嗯？你想把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独自和石头扔在一起吗？你可真狠心哦。啊~还是说叶千你其实是想和我待在一起？”
“不好意思，蕾莉，我干！”
无视掉安洁莉娜教官最后犹如夜店女郎一般勾人魂魄的话语，叶千一马当先的将蕾莉的活揽了下来。
自打来到这里后，叶千对安洁莉娜教官的态度就好像完全改变了，之前在咖啡店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叶千有些像是小狗，但是现在看着更像一只随时都会跳脚挠人的猫。
“任树，我给你八个人，带着pkm还有rpg去山上作为火力支援点，蕾莉还有叶千则负责狙击。诺薇——”
在点到我后，桑德森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加重，使得我不得不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你跟着我。”
男人说的话让我再一次心生不满，这个家伙！到底想让我怎样才好啊？！他在害怕我死了之后不知道如何处理我的尸体吗？难道他以为将我保护在自己的身后我就会毫发无伤的活下去了？这次的任务说起来是我们的第一次实战，但是我在心底里却坚定不移的相信这是对我们的又一次考核。
“这里的淘汰和选拔永不结束。”
想让我在背后随便开俩枪然后就向上汇报我已经合格了吗？那还真是谢谢他的好意呢，可惜，我从来都不是那种没有脸皮和自尊心的人。
好好的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就好了，别做多余的事情。
我差点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我还是强行压住了这一股要从胸腔爆发出的感情，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了。
只是，桑德森对我的了解程度让我大失所望。此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加速沸腾着，一如那晚在病房里时一样，他就只会蛮横的不在意我的感受而已。
“好。”
我垂下头，咬着牙说道，能清楚的感觉到我的太阳穴正因为此时糟糕透顶的心情在跳动。
“那我就得用这个帮你们了。”
安洁莉娜弯下腰从自己的脚边拿出一个像是儿童玩具般大小的飞机模型，她的双手仔细端着这个航模，一脸得意。
“这次总部那边没法派无人机了，所以我们就用这个代替。”
这个东西一下子就转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我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
飞机非常的小巧精致，保存的也非常完好，即使经过长途的运输，我也不见飞机的双翼边缘有丝毫的磨损和剐蹭痕迹。
“这是未来，搭载一个8k高清摄像头，可以滞空24小时，我会用这个来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安洁莉娜微笑的说道。
“那这就是我们在天上的眼睛咯？”
蕾莉好奇的问道，她的小脑袋正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在细细看过每一个细节后，她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东西呢。”
“当然咯~”
安洁莉娜教官的眼睛里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感，那种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远要比冲叶千笑的时候要真诚太多了，即使是完全陌生的人，在看见她这副表情后也会立刻明白她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
不过她这副表情倒使我想起来了某些不太重要的事——在临来非洲之前我看过一眼大家的档案，在人员归类那一栏，安洁莉娜教官的档案里写的并不是和桑德森等人一样的“行动人员”，而是“信息技术及情报支援人员”。
换句话说，安洁莉娜教官离开这个队伍是迟早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她与高层有什么具体的协议，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可以从这里抽身的话，想必她一定会爽快的离开。
因此她对叶千的那种看上去相当在意却实际上敷衍的不行的态度大概也是，装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