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灵魂出窍
“警方也有过这样的猜测,毕竟今天季氏召开股东大会,季韵萱对此举足轻重。但是从她的伤口看来,不像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且现场也有目击人证,称钟夫人是自己轻生跳楼。”季韵萱的主治医生解释道。
“不可能!”钟可情不敢相信,一向性情温婉的母亲,居然有从十八层高楼一跃而下的勇气。
谢舜名眸中精光一闪,面目清冷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心里头有一个猜测,却不敢当着这丫头的面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口,那么他和她的未来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钟妈妈生前留下过遗书……”
“什么生前,什么遗书。姨母还没有死呢。”钟可情的泪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季韵萱就躺在icu里面,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透过玻璃,她隐约可以看到,钟妈妈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纱布,白纱布上血迹斑斑,即使没有陪着她一起从高楼上摔下来,钟可情也一样能感同身受。
“我姨母活下来的概率有几成?”钟可情忽然仰起头,对上主治医生的视线。
“不到一成。”主治医生无奈地摇头,“失血过多,伤情太重,而且病人属于自杀式行为,她自己的求生意志很弱,能不能熬过这两晚都很难说——”
“她的求生意志很弱……”钟可情神情黯然,“那怎样才能增加她的求生意志呢?”
“这……”主治医生已经很难回答这么感性的问题。
谢舜名从背后悄然将她环住,哑声道:“或许现在于她而言,只有感觉到亲情的温暖,她才会愿意活过来吧。”
亲情么?
钟可情率先想到的便是钟爸爸,她握起手机,刚想要给钟爸爸拨电话,就被谢舜名直接摁断:“别打。”
钟可情眉头微微蹙起,咬牙道:“我要喊姨父过来,他们夫妻感情这么好,姨母是绝对不舍得轻易离开姨父的!”
“或许,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吧?”谢舜名轻轻叹息了一声,“倘若他们真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你姨母出事,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人就应该是你姨父,而且他更应该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应该到现在都没来医院看她一眼!”
钟可情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母亲和父亲从前那么恩爱,正如对方说的那样,母亲出事,父亲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钟可情实在想不通。
她闭起双眼,努力回忆着他们夫妻过往的种种,突然想起在g市希尔顿宾馆的时候,她曾经看到他们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察觉的,他们貌合神离,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恩爱了。
如果父亲都无法留住母亲的话,那么唯一可以留住母亲的人,恐怕便只有钟可欣了吧?
即便钟可欣曾经对钟可情做过极其残忍的事情,但她毕竟是钟妈妈的女儿,钟妈妈就算真的一心赴死,对钟可欣也会难以放下的吧?
钟可情突然挣脱谢舜名的怀抱,夺过他手上的手机,便朝着门外冲去!
她要去找钟可欣,她要钟可欣陪在钟妈妈身边,哪怕是无法唤醒钟妈妈,至少要她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小墨,你去哪儿?!”谢舜名试图追出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谢影尘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头罩,乍一看,就像是一名普通至极的医生,但当他抬起眼的时候,所有的光芒又渐渐聚敛起来。
站在一旁的主治医生吓了一跳,忍不住指着谢影尘和谢舜名叫起来:“你们两位……长得好像——”
因为谢影尘戴着口罩,那主治医生也只是疑惑,并不敢上前查看。
谢影尘将谢舜名拉到一侧的角落里,而后将手中的资料袋递过去:“这是季韵萱的遗书,如果她死了,就请你将它交给钟老爷。她把我当成了你,这是她最后一次同我见面的时候嘱咐我的事情。”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谢舜名眉头一皱。
“昨天夜里。”
“什么?”谢舜名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记得这封遗书,我很早就看到了。”
“昨晚她来改了遗嘱。”
“除此之外呢?她没有说其他话么?”
“说了。最奇怪的就是……”谢影尘突然顿了顿,而后疑惑地望向谢舜名,“她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昨晚,她一直在跟我道歉。”
谢舜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急于想要掩饰什么,忙道:“没……没什么。我和她不是很熟。”
“那就奇怪了,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做过什么错事,觉得太过愧疚而跳楼自杀……”
“没有!完全没有的事!”谢舜名急急否认。
谢影尘疑惑地打量着谢舜名,都说双胞胎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可他此刻却完全猜不透对方在思索着些什么。
钟可欣自打在g市被陆屹楠救下之后,因为身无分文,又心脏病发,一直紧随陆屹楠身边。
g市的交换学习因为何副院长的死而中断,陆屹楠便驱车回了a市。钟可欣是他的病人,市人医不肯收留,他便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殷氏一直服侍着钟可欣,自然也跟着回了市。
陆屹楠回家简单放置了一下行李,便要去医院。
殷氏连忙将他叫住:“陆医生,我家小姐还没吃早餐。”
“所以呢?”陆屹楠冷笑着耸了耸肩,“难道要我帮她做?”
“不,当然不敢劳烦您。”殷氏面露尴尬,“我可以出去买,只是我们出来得急,身上没有带钱。”
陆屹楠很反感殷氏,有时候他会下意识里觉得从前知书达理的可欣,就是被这个心肠歹毒的老佣人给教坏的!
“她现在有病,不宜乱吃东西,稍后我会让医院送一些营养液过来,给她服用。”他言下之意,你主人的吃饭问题我可以包了,可是你不行。你这个老东西,最好早点消失在我面前!
“好。”殷氏只得忍气吞声。
跟在钟可欣身边,她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前几天都是钟可欣省出一些餐点来,以供她饱腹,但自打有一次被陆屹楠察觉之后,陆屹楠每次都要喂着钟可欣吃完所有的东西,才会离开。
等到外面的大门被关上,床上面色苍白的钟可欣突然撑起身子来,万分愧疚地看了殷氏一眼,道:“奶娘,现在这个情况,你还是不要跟在我身边了。你回乡下去吧。”
“不!”殷氏眉头紧锁,原本肥硕的脸颊瘦了一整圈,“大小姐现在病成这样,我怎么能离开你!”
“奶娘不必担心,屹楠会照顾好我的。”钟可欣的伤口尚未愈合,吐气无力。
“陆医生只是表面上对大小姐好,他在乎的其实是大小姐的那颗心脏,大小姐难道到现在都不明白么?虽然我们设计逼得陆医生和钟可情翻脸,但即便陆医生亲手害死了钟可情,他内心深处深深爱着的人,依然是她——”殷氏说得苦口婆心,“就算你们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是你一个大活人要拿什么跟一个已经永远不能醒来的人比呢?”
死去的爱人很难被替代,即便他有了新欢,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依然会想起初恋那如花般的娇颜。
“奶娘,就当你说得全对!他至少还在乎着钟可情的这颗心脏,难道不是么?”钟可欣咬牙,嘴角抽动着,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只有我活着,钟可情的心脏才不会停止跳动。就凭这一点,屹楠他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奶娘,你年纪大了,不能在这里死撑着,你先出去找份零工,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殷氏犹豫不决。
钟可欣又道:“我听说季氏出了大事,你出去顺便帮我打听打听。”
“好。”殷氏只得应承下来。
等到殷氏一走,钟可欣便接到了季子墨的电话。
钟可欣声音冰冷:“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为了来嘲笑我么?”
钟可情的心早就乱了,哪里有心情与她斗嘴,而是哑着声音道:“大表姐,姨母她出事了,你快来流光医院看看吧!”
钟可欣冷笑出声,“她能出什么事?是被车撞死了,还是掉河里淹死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逐出家门都无动于衷,她出事了,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眼见着钟可欣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钟可情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实在可笑!市中心发生地震,钟可欣被砸伤大出血的时候,钟可情因为担心钟妈妈承受不起两次丧女之痛,所以即便是对钟可欣恨之入骨,她还是给她输了血!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不孝女儿,那时候就该让她自生自灭!
现在钟可情有求于对方,不管钟可欣的话说得有多难听,她还是强忍着,压制下心头怒气道:“钟可欣!姨母从十八层高楼上摔下来,现在危在旦夕,现在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救活她了!”
钟可欣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当即去翻了手机新闻。不过几十分钟工夫,有关季韵萱的消息已经传得遍地都是,有人将她的自杀与季家和谢家之争相挂钩,但是很快便被否认。
在a市,谢氏才是权威,即便是《mtd》那样的杂志,也不敢轻易得罪这尊大佛。
钟可欣看到手机屏幕上钟妈妈那苍白的脸,她的心有一瞬间的酸楚,想要起身,却恰巧牵动到自己的伤口,这一下又让她切身体会到了疼。因为钟妈妈的懦弱,她才会沦落街头,甚至差点儿客死他乡。不!她绝对不能轻易原谅对方!
“季子墨,你不要忘了,我早就被外婆逐出季家了,我这会儿哪里敢对别人说我是季韵萱的女儿?既然已经断绝来往,她季韵萱是死是活,又关我什么事?她要死,我有必要去见她么?”钟可欣忍不住在心底冷嗤:我心脏病复发,在病床上九死一生的时候,她这个母亲去哪儿了?凭什么现在她出了事,就要我去救她?!想都不要想!
在钟可欣看来,钟妈妈眼里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身体健康的钟可情,如今无故自杀,只怕也是因为无法接受钟可情的死吧!
钟可情刚想要对着钟可欣训斥一番,但又回想起医生的话,医生说现在钟妈妈需要的是亲情,钟可欣是最后的砝码了,她不能失去。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见你。”
“我在……”钟可欣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欢愉,“我在陆医生家里养身子呢!”
陆医生!全流光医院根本找不出第二个陆医生,想都不用想,她便知,钟可欣又重新勾搭上了陆屹楠。
钟可欣见电话那端没有答话,她便心情大好道:“对了,来之前,你去找一下陆医生。他说要帮我开一些营养液补身子,你就顺路帮忙带过来吧!”
钟可情只怔愣了一秒,随即便应承了下来:“好。”
她原本以为经过她的多番设计,陆屹楠对钟可欣的印象已经坏到了极点。她甚至非常笃定地以为,陆屹楠是绝对不会再回头了。想不到,当钟可欣面临绝境的时候,姓陆的居然还会出手相助。
呵……
大约他们是真爱吧。
钟可情很快拨通了陆屹楠的电话,联系上陆屹楠之后,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外。
“小墨?进来吧。”自打在g市的记者会上,陆屹楠亲眼目睹季子墨和谢舜名十指相扣,他的内心深处便燃起了一团邪火。姓季的丫头,最初是向他陆屹楠示好的,即便他对她没太多意思,也绝对不能让姓谢的横插一足!
钟可情一推门进来,陆屹楠便满是关切地问道:“还好么?我听说季氏出了事,是不是很累?”
是很累,但这关你什么事?
陆屹楠的热情并没能让钟可情心情放松,反倒是对他更加警惕起来。
她微微点了点头,无力地叹息,表现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累得话就暂时别去管季氏的事了。你的悟性很高,如果认真钻研这一行,一定能成为一名扬名国内外的优秀医生。”陆屹楠安慰道,“上天夺走你的季氏,其实是想为你打开另一扇大门而已。”
钟可情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意:“陆医生,你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陆屹楠抿了抿唇,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处划过狡猾的精光,“我只是比你年长许多,经历过更多而已。”
年长许多?
钟可情微微抽了抽嘴角:“或许是吧。”
“对了陆医生,你应该看了新闻了,我姨母出事了。我听说大表姐现在住在你家,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傻事,我想去看看她。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顺路带过去?”钟可情试探着问道。
“东西?”陆屹楠微微一怔,眉头蹙了蹙,随即便想起了什么道,“你表姐早上说胃口不好,到现在还没吃早餐。待会儿你给她带些营养液过去……”
钟可情恍然愣住,想不到钟可欣并没有撒谎。
“好。”
自打接了钟可情的电话,钟可欣便早早下了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一番,化出一个精致妆容来,将她面上的憔悴尽数掩盖,而后又从陆屹楠的家里找出自己从前留下的衣裳来,脱了病服,挑了件光鲜耀眼的衣服换上,泡了杯咖啡,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就是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她也不能在季子墨那个臭丫头面前输掉气势!
叮咚——
钟可情按了门铃,钟可欣踩着尖细的高跟,一步三晃地走到门口,开了门,满脸欢喜地迎她进来:“子墨妹妹,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钟可情揉了揉小腹:“大表姐,流产的事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你也就不要再提了。”
“你是怕我在屹楠面前提吧?你怕他知道你流过产!”钟可欣双眸瞪得透亮,“更加怕他知道你和谢舜名真的有一腿!”
钟可情抿了抿唇,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道:“就当你说得全对,但是大表姐若是将我流产的事情告诉陆医生,只会让陆医生觉得你是个极其残忍的人。他还没有爱上我,所以他非但不会恨我,只会更加同情我,疼爱我……我想,这种吃亏的事情,大表姐是绝对不会做的!”
“你!”钟可情说得全对,尽管钟可欣底气十足,尽管她清楚地知道钟可情与谢舜名之间纠葛,却不能当着陆屹楠的面说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煎熬!
“大表姐,不请我进去说话么?”钟可情看出钟可欣站得吃力,她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沾湿了厚厚的一层粉,妖艳的唇彩一样掩盖不住她唇角的无力,即便是戴了美瞳,她双目一样无神。
钟可欣不想在钟可情面前倒下,于是假惺惺地邀请她到沙发边上坐下,她将泡好的咖啡递到钟可情手中。
钟可情握在手里晃了晃,而后又放回了桌面:“我身子不好,不能喝咖啡。”
“该不会是怕我下毒吧?”钟可欣故意冷嗤出声。
“大表姐难道没对我下过毒么?”钟可情微微挑眉。
钟可欣的面色当即阴沉下来:“季子墨,我给你面子,你别不要脸!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地做!”
“我有求于你?!”钟可情真被这句话给激怒了!“是不是在你眼中,姨母根本不是你亲妈?!所以你才会觉得,姨母快要死了,也得要我求着你,才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移驾?!”
“亲妈?”钟可欣不禁冷笑,“我宁愿她不是我亲妈,这样我还能心存感激,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你见过这世上有这么偏心的亲妈吗?同样是女儿,你可情表姐就是天上的宝,我就是不值钱的草。可情都死了,她的遗嘱上居然……”
钟可情心里咯噔一跳,赶忙问道:“你说什么?!你看过姨母的遗嘱?”
钟可欣顿觉失言,连忙低头喝水。
钟可情不肯轻易让她蒙混过关,追问道:“你怎么可能看到姨母的遗嘱?!据我所知,姨母的遗嘱是交给指定的公正律师保管的!”
“你居然打过遗嘱的主意?!钟可欣,你还是人么?!”
钟可欣倏地放下手中水杯,抬起头来,目光一狠:“我当了她快三十年的女儿,难道问她拿点遗产都不可以么?”
“你……你这是诅咒姨母去死。”
“是又怎么样?”钟可欣银牙一咬,“你要是不想她死,你就跪下来求我啊。你求我,我或许会大发善心去医院看她一眼,好好陪陪她……我还可以扮演成可情的模样,让她感受到亲情,增加她的求生意志。怎么样?你愿意么?”
钟可情双拳紧握,恨不得将果盘里的水果刀扎入对方的胸膛,然后剖开看看,狼心狗肺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怎么?你看上去很不愿意啊。”钟可欣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就让季家回去准备准备身后事吧。当然,有一点我必须声明,我已经被逐出钟家了,她若是没有女儿送终,千万别怪我心狠!”
“钟可欣,你不可理喻!”
“跪下!”
“钟可欣,你简直是个疯子!”
“跪下!”
钟可欣突然站起来,踩着恨天高,居高临下地瞪着钟可情,嘴巴里反复重复着两个字。
“要么跪下,要么我们一起耗着,等着她死!”
钟可情发过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被钟可欣欺负,可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亲生母亲,她哪里敢拿母亲的性命来做赌注?
“好,我跪。”钟可情咬紧牙关,双手握拳,朝着钟可欣的方向,噗通一声,笔直地跪了下去。
“磕头。”钟可欣的侧脸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不屑一顾地说道。
“钟可欣,你不要欺人太甚!”钟可情的额头青筋跳起,气得快要发疯。
“废话少说,你磕不磕?!”
“我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