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风渔火
第二天傍晚,我下课回来,远远见到爷爷在院门口一脸严肃的站着,很明显是在等我,我心里一哆嗦,慢慢移到他跟前,喊了声“爷爷”,他示意我跟他出去走走,显然有话要问。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就走到江边,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绕过水塔下的栈道,江河风景便一览无余。当日无风,江面还比较平静,现在不是禁渔期,有几排小船紧挨着停泊在岸边,每个船头都乖乖的站着几只鹈鹕,船舱内已燃起了灯火,渔民们三五成堆开始埋火造饭,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倒也给原本凄静的冬江傍晚带来了几分活意。这几条船是附近这片仅剩的一批渔民了,随着新区的开发与日益繁华,原先在这江上以捕鱼为生的渔民近几年都陆续上岸,或退休或另谋它职,总之昔日那种江枫渔火的景象即将一去不复返。这帮渔民中,有我认识的一对夫妇,男的人称“老给予”,至于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大概还是能说得清,这个伯伯虽然以捕鱼为生,但是非常慷慨大方,老是把自己捕的鱼分出来一些免费送给周边的乡亲邻舍们,见者有份,因为捕获的大多都是鲫鱼,时间一长,便得了这么一个外号,“老鲫鱼”、“老给予”或许都是对的。老给予的老婆叫“鸡马虎堂客”,至于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我实在是无从知晓了,只记得当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足足笑了一天。
爷爷半天都没说话,我俩一起望着江面出神,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的思绪反正在云游四海,望着江面和岸边的沙滩,我又想起小时候跟伙伴们成天不着家的在这片沙滩上撒野狂奔的情景不知道俊宝现在怎么样了,在部队大院待得习不习惯。俊宝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小刘俊,那个被邪祟冲撞过的小孩,小我七岁,那次事件的几年后,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也成为了我的玩伴兼小弟。但是他实在是太调皮,他不惹事的唯一前提是当天没吃饱饭。所谓三岁看到老,他就是因为太调皮,被他爸带到原来的部队生活去了,此后便难得再见一面。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爷爷终于开口问道。
一句话将我的思绪抽回,我自脑壳里整理了一番,便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从头至尾给爷爷讲述了一遍,包括擅开“顾惟”以及与那潘老的一番对话。爷爷听完一言不发,脸色也是阴晴难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说完见他没有反应,也不知如何是好,怀揣着一丝忐忑就那样默默地陪他站着。不一会儿,突然有人发声念道:
“落霞西临宿山额,闲人信步江滩游;
再见蓑笠垂钓翁,独坐乌篷扁舟头。
江上风平面如镜,胸中激雷惊暗流;
千帆百舸北争渡,少年不过为自由。
哈哈哈哈”这时只见丑叔大笑着从水塔后方走了出来,这次是念了首诗作为出场。
丑叔缓缓走近,对我爷爷说道:“师兄,你这孙儿不错,小小年纪,有勇有谋,你就放宽心,不要责怪他了”。
爷爷面色稍稍缓和,随即又转而严肃,偏头对丑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处境”。丑叔听后收起笑容,表情也肃穆起来,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我,然后又都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爷爷像是有了什么决定,交代我今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所掌握的这些术法,尤其不得透露有关手札的存在,遇到连、隗、朱、列、伊五个姓氏的人尽量避开等等,他交代完便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丑叔也缄默不言。爷爷的习惯总是只说要求,不讲理因,而且不想说的话怎么问都没用,还好这几个姓氏除了朱姓外其他并不多见,要是类似刘、张、李、王姓的,那我岂不是不用出门了。我知道爷爷提出这些要求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便不做徒劳的追问,点头应是,心里想着再找机会慢慢弄清楚事情始末,因为从爷爷的话语和丑叔的态度来看,我隐约觉得背后有个关于我的什么事情一直在暗中持续发酵。
不过从他们那里我倒是打听到了潘老死后的一些事情。潘老虽然是个地主,仗着殷实家底玩世不恭,做事不着调,但对人并不刻薄,和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相处得也还融洽。他被害九年后,他生前的一个忘年友人从外面云游回乡,得知其死讯,觉得潘老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也还硬朗,这突然暴毙来的是有些蹊跷,便想查探一番,也算为死去的好友尽份心意。那个时期社会动荡,人人自危,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也作不了太大用,关键是那女婿在潘老死后半年,在一次外出途中遭遇土匪而横死,这事算是彻底成了一桩悬案。那人辗转打听到潘老埋骨所在,到了一看便知该地势的端倪,凝神感召,潘老的冤魂果然仍徘徊于此,不久现身说话,一番沟通后,事情原委就明了了。只是潘老当时已经怨念熏心,又见自修有些小成,所以并不相信他那女婿已然早亡,自觉得那友人自诩正道之士,以为用此说辞是为了尝试说服他放弃报仇,从而断了成魔之路,所以潘老也不要求那友人替他报仇,一心只想到时亲自手刃仇人。
此人见劝诫无效,念着昔日友情又不忍令潘老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便在离开之时,找到此地阴气的泄口,将其挖通,以此来避免潘老将来为害一方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此后派弟子一名常年守候在此附近,以防生变,这第二个被委派驻守此地的人便是丑叔,我高祖父最小的徒弟。
(此篇完)
第二卷:悬壶录——雪峰神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