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讲卷子（二合一）
祁洛手上录成绩的动作没停, 思绪却已经完全飘到了许翊的作文上。
他实在是想不通，许翊是怎么能写出0分。
时间不够，刚写完前面的题就到收卷时间了？
不对, 他记得许翊还睡了会儿。
跑题了？
不能吧！题目挂着那么大的“梦想”俩字, 能跑题到哪去。
再说就算真跑了，也不至于跑成0分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意！
祁洛胡思乱想时，老师们也都在办公室整理卷子。
这个周末学生都期中考完，出去撒欢了, 老师却全部加班加点, 把全年级六百多份卷子都判了出来。
然后, 任课老师分析自己班的答卷情况, 整理错题, 划定讲卷子的重点。
年级组长他们汇总全年级的成绩, 跟往年对比。
要不是因为实在腾不开手录入成绩，他们也不会抓祁洛当壮丁。
几个比较有责任心的老师, 比如10班的语文老师老唐这种, 成绩都出完了还没有走，他看着自己教的班上学生的几份答卷，时而欢喜时而愁。
“祁洛。”老唐转过头问正在角落工位上录成绩的新科年纪第一, “许翊住宿是不是，他在学校吗？”
“应该在吧。”祁洛说，许翊最近虽然还是老出去玩, 但是会跟祁洛说一句, 今天他没有说，那估计就是在宿舍。
“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来办公室找我。”老唐说。
“好嘞。”祁洛一口答应。
几分钟之后，许翊就到了办公室, 他没穿校服，穿了件深灰色带反光字母的拉链卫衣，脖子上挂一条项链，黑色皮绳在白皙脖颈上的存在感很高，晃动着隐进衣领深处的阴影里。
就很潮。
就很……
老唐皱了皱眉，“你平时都这么穿吗？”
“嗯。”许翊在别人，包括老师面前，态度还是比较冷淡，“怎么了？”
“挺前卫的。”老唐思考半天，选了
一个比较温和的词，“拉链拉上点。”
许翊象征性把拉链往上提了半厘米，等着老唐说正事。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祁洛正用着一个老师的电脑录成绩，整个人被埋在桌上堆得老高的书山后面，许翊没看见。
“许翊，这次参加考试了非常好。”老唐先扬后抑，“我想跟你聊聊这次语文的答题情况。”
0分作文拿到班上公开讲，不大合适，尤其对方又是许翊，好不容易参加考试，万一觉得伤自尊，很可能会激起他叛逆心理。
但是这篇作文原则性问题太多，老唐必须得找许翊说清楚，否则上了高考考场，后悔的是他自己。
许翊听说要聊成绩，愣了愣，心说难道我答得挺好，特意来表扬我？
老唐不知道许翊心里有这么个不切实际的幻梦，他开门见山：“你觉得自己这次语文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许翊想了想说。
“基础知识部分确实还行。”老唐决定还是说得委婉点，“90分拿了52，差一点就及格了，你把古诗文默写多背背，别再写两个黄鹂鸣翠柳那种东西，及格应该没问题。”
“两个黄鹂鸣翠柳是什么？”许翊考完试就对考试内容原地失忆，茫然问。
“……”老唐说，“红酥手，黄藤酒。”
“两个黄……行吧，我知道了。”许翊沉默一会儿，不死心地问，“不是这句么？多押韵呐。”
老唐扶额：“回去把‘满城春色宫墙柳’抄100遍。”
许翊吃惊地看着老唐，最后耸耸肩，勉强接受了这个无妄之灾。
“语文基础不是重点。”老唐说着，把自己放在桌角的备课文件夹拿过来，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许翊的作文卷子，“看看你的作文，0分。”
“啊？？”许翊人傻了。
虽然从两个黄鹂鸣翠柳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离天降文曲星可能有点儿远，但是作文给0分，他不敢相信。
他写的那么认真！
有引用！有事例！有升华！
0分？
“老师，您是不是拿错卷子了。”许翊提出一种可能。
“没有！你那字我能看错？”老唐把作文卷子递到许翊面前，“这是不是你的？”
“是。”许翊不得不承认。
他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字，但得分栏上那个鲜红巨大的“0”还是让他难以置信。
“你这作文写的，一看就没听讲。”老唐说。
“我听了。”许翊不服。
别的他都没听，但是写作文这块，祁洛非要他听，他就勉勉强强听了一耳朵。
老唐说不知道作文怎么写就用三段式，第一段引名人名言，简单叙述；第二段举例子，先举名人例子，再举社会热点或者正能量；第三段升华主题。
“你听了？”老唐满脸怀疑，“那你是按我给的三段式写的？”
“是啊？”许翊也满脸不解。
老唐讲起课来就特别忘我，这会儿根本忘了祁洛还在办公室里，他看着许翊这理直气壮的表情，崩溃道，“那你看看你这第一句写的什么？‘我的同桌祁落曾经说过，人要为了自己而活’，这是你的名人名言是吗！”
“不可以吗？”许翊反问。
竖着耳朵偷听的祁洛：“……”
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装成自己不存在比较好。
“名人名言我之前发过一个小册子，上面各个主题都有，你照着背，不要乱发散！”老唐已经快崩溃了，“还有，从初中应该就在强调了，作文不能出现真实的姓名、地点、学校、班号等一切个人信息，要不集体阅卷时，会把你的卷子按做记号处理，给你打零分。知道了吗？”
许翊点头，这会儿他终于抓住了重点，“出现了真名，这是我得0分的原因吗？”
老唐点了点头。
“那我想知道如果没违规，我能得多少分？”许翊有点期待地问。
老唐思索了一会儿，不忍伤害许翊幼小的心灵，稍微估高了一点：“34吧。”
许翊：“……”
满分
60得34，合着还是没及格。
“所以这作文还是得讲。”老唐察觉了许翊的懊丧，安慰道，“别灰心，这是你第一次写作文，乱七八糟很正常，慢慢提升就好了。”
“第一自然段不说了，你的叙述还凑合，换一句正经名人名言就行，咱们说后面展开事例这部分。”
“第一个事例，你举了一个炉石传说主播？”老唐说，“这是个游戏对吧，我之前就说过，尽量不要举娱乐领域的人事物当做事例，一旦驾驭不好就会得低分。”
“我驾驭得不好吗？”许翊皱眉，“我写得很详细啊。”
老唐深呼吸了两次，“你的详细是指‘他在第12届世界大师黄金巡回赛上先在初赛用兽人萨巧妙运营……’这一大串话么？”
许翊点头：“他所有重点比赛我都写了，这不详细么？”
“太详细了！你写他怎么赢比赛写了500多字！”老唐忍无可忍地咆哮，“写作文呢还是写游戏报道呢！”
祁洛忍笑忍得好辛苦。
“然后第二个事例，你又举祁洛！”老唐拍桌子，“你给祁洛写个人物小传呗！”
“我错了。”许翊看老唐脸都气红了，决定还是服软，“不过祁洛的事例难道跟梦想不贴合么，他天天做竞赛题多刻苦多认真啊。而且后面我也引到了我自己身上，我在他的带动下开始学习。”
“你们这种互帮互助的同学情非常好，这种循序渐进的思路也不错。”老唐咬牙切齿地说，“但是，祁洛他是社会热点么！你有这么喜欢他么！没他写不了作文了是吧！”
现在，祁洛的内心就是一万只草泥马狂轰滥炸而过。
被许翊写在作文里倒是还好，但是被老唐念出来，他尴尬值瞬间就拉满了。
他现在就是庆幸这不是在课堂上公开处刑，并且希望老唐和许翊都不要发现自己的存在。
然而墨菲定律在这种时刻完美生效，老唐话音刚落，年级组长已经风风火火推开语文办公室的门：“祁洛！你成绩录完了
没有？录完了跟我过来一趟！”
被老唐祁洛祁洛地念了半天，许翊都麻木了，一开始还以为年级组长也在念自己作文。但接着他反应过来，年级组长在喊人。
喊祁洛。
祁洛？？
在屋里？？？
许翊突然就懵了，他无比震惊地顺着年级组长的目光看过去，老唐也突然反应过来，噌地一个转头。
角落里，被人在不经意间cue成了筛子的祁洛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六只眼睛相对的瞬间，办公室一片死寂。
许翊：“……”
老唐：“……”
祁洛扯扯嘴角，冲着老唐和许翊招了招手：“……hi？”
半小时后，宿舍里。
“你作文真写的我？”祁洛小声问。
许翊眉眼压着掩不住的烦躁：“废话，老唐难道编出来逗你玩儿么。”
韩嘉裕在床上边打滚边笑出鹅叫。
许翊没说话。
从发现祁洛也在办公室开始，许翊就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尴尬。
写祁洛本身他没觉得有什么，他确实觉得同桌对他有值得写进作文的意义，甚至他还想着如果变成范文了，他要给祁洛炫耀。
可是老唐说了他才知道，自己这样是错的，别人不会那么做。
那他就是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偏偏又让祁洛听见了。
“没事的。”祁洛小声说，“我其实受宠若惊。”
“真的？”许翊不信。
祁洛刚才在办公室的表情，可不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真的。”祁洛说。
最初的错愕过去之后，他就只剩下开心，许翊会这样写，说明自己在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
许翊研究着祁洛的表情，学神的眼睛澄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里面是亮晶晶的喜悦和诚恳。
他心情算是勉强好了点：“那行吧。”
“不过你得记住，以后别再写身边的真人真事了。”祁洛说，“还有就是，这次作文你举的两个例子都来自于身边，这让我意识到你缺乏语文常识
的积累，语文和英语一样，平时积累非常重要。”
祁洛话锋一转，许翊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但还没来得及拒绝，祁洛已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浅蓝色封皮的小册子。
虽然是小册子，但其实有五三那么厚。
这是老唐之前发下来的，各个主题的名人名言、事例素材积累。
“每天背两条名言一个事例。”祁洛把小册子拍到许翊手里，“我早自习检查。”
许翊：“……”
——
本来祁洛以为，对期中考试这么在意是韩嘉裕这个学霸的个例，但第二天他就发现，他和许翊才是异类。
晨跑的时间祁洛又被许翊拉着绕操场走圈，所以住宿生都上去了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回班，这个时间大概七点四十五。
本来七点五十才会进班的王颖，现在正坐在讲台前，拿着沓小纸条，一个一个喊名字。
祁洛跟许翊不敢吱声，悄悄溜到后排坐下，祁洛戳戳前面的赵思源：“这是在干嘛？”
“发成绩。”赵思源小声回答。
每次考完试学校都会给学生拉个大排名，但是为了照顾学生自尊心，除了年级前30外，其他排名都是单独发到每个人手里。
就是王颖手里那一张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学生各科的成绩、单科排名，以及总分排名。
“王欣茹。”王颖叫到学委的名字，学委快步走上去，拿到自己的成绩条之后，往祁洛这边幽幽地看了一眼，才回到自己座位。
旁边有人想看王欣茹成绩，她面无表情地把成绩条折起来往自己笔袋里一塞，谁也不搭理。
赵思源的姓氏首字母是z，学号排得很靠后，所以比其他期待成绩的人多受了半天折磨，他拿到自己成绩条后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递给祁洛：“还好，全班排名35，正常水平。”
赵思源考完之后就知道自己数学第二道大题看串了条件，完全做错了，第二道大题难度不高，按说10班应该全对，赵思源觉得自己考砸了，郁闷了两天。
祁洛是这学期刚转过来的，所以他学号在全班最后一个，被王颖叫到名字时，他发现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重点中学的重点班里，新转来的学神是否名副其实，当然是所有人都在关心的问题。
祁洛已经事先知道自己成绩，虽然他不是特别在意分数，但是被人叫成学神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所以拿着自己的成绩条下来，他心里还是挺飘的。
赵思源把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一样：“神，你考得怎么样？是不是年级第一？”
“还可以吧。”祁洛笑笑把成绩单给他看了。
“我靠！我就知道你是年级第一！”赵思源惊叹道，“我的天老爷，716，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
赵思源的声音不小，再加上全班同学都关注着这边，“716”这个分数一出来，班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考试之前就有人猜，祁洛能不能撼动王欣茹年级第一的地位，现在结果出来了，班里一阵骚动。
“空降第一，牛逼啊。”
“王欣茹这次考多少，是不是砸了。”
“砸没砸的，王欣茹也没上过710+啊。”
“安静！”王颖敲了敲黑板，讨论声才渐渐平息。
“这次咱们班考得很不错，年级前2分别是祁洛同学和王欣茹同学，前10咱们班占5个，非常棒。”王颖说，“另外特别表扬许翊，参加了全科目考试，而且英语考了130多分。”
底下的讨论立刻换了风向。
“130多？！”
“我靠，我比校霸低15分。”
“咱们班平均分也没有130吧，许翊英语那么好吗？”
“具体考试情况，这周五班会总结。”王颖说，“这次期中出的题偏难，没考好也不要灰心，好好听讲，期末再战。”
王颖说完这番话，上课铃刚好响起，物理李明老师抱着全班卷子走了进来，喊物理课代表发卷子。
“这次咱们班物理平均分是952，110分以上16人，
115分以上3人，最高分是祁洛，118分。”李明简短地宣布道。
物理是很多理科生最头疼的科目，118，这是个神仙般的数字，班里又是一阵夸奖。
物理课两节连堂，卷子讲完了大部分，下课后一堆同学冲到讲台上排着队问李明题，但是人排得太多了，很明显一个课间李明讲不完。
坐得离祁洛挺远，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一个女生跑过来，被许翊身上的高冷杀气劝退了两次之后，怯生生地凑上前：“祁洛，老师讲的第7题我没懂，帮我讲讲可以吗？”
“没问题。”祁洛爽快答应。
但是他坐在靠里面这一列，中间隔着个许翊，很碍事。
祁洛戳了戳满脸高冷在玩手机的许翊肩膀：“同桌，换个座。”
许翊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站起身，把位置跟祁洛换了。
女生第一次见校霸跟别人这么熟稔的互动，看得眼睛都直了。许翊看了女生一眼，她慌张地垂下眼，小心翼翼把卷子递过来：“就这块儿，我没懂为什么……”
有了这个开始，很快更多同学来祁洛这边排队，像韩嘉裕他们这种物理考得挺高的，边上也有不少问题的同学。
之后是英语课，英语的节奏跟物理差不多，老师特别表扬了许翊，这次全班平均分是121，许翊比平均分高10分。
数学，祁洛以149分，只有一个笔误的成绩再次拿下年级第一，赵思源说他是理科小王子。
午休时间，又是一堆人冲过来问祁洛题，祁洛干脆就跟许翊换了座，坐在外头，摆了个小凳子让过来的人坐这儿。
本来许翊呆在边上，就跟趴着只老虎一样，大家多少有点畏惧，后来他们发现许翊根本没听他们在讲什么，只是淡定地睡觉，就自如地继续问题了。
问着问着，祁洛觉得自己说话太多，怕影响许翊休息，顺手把自己外套给许翊蒙在了头上，“睡吧，别打扰到你。”
突然被蒙的许翊：“……”
下午还是讲卷子，语文老唐讲作文时声嘶力竭地说“都给我记住！不要写真人真名！不要写真实信息！会打零分！你写个我的前桌赵思源，生怕大家不知道你是谁么！”
全班一下哄笑起来，大家都看向许翊。
老唐居然这么贴心，还模糊了一下信息，祁洛惊讶。
赵思源咕咚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颤抖着声音问：“翊哥，你你你……真写的我吗？”
“怎么可能。”许翊说。
“喔，是哦。我就说嘛。”赵思源松了口气，但因为没被写到作文里，竟然还有点小失落。
作文老唐给大家发了例文，印的王欣茹的。
“王欣茹这篇作文要是按照期末考全区统一的评分标准，应该可以拿满分。”老唐发卷子时说，“但是因为期中考咱们评分从严，压了2分给了58，整体写得非常不错。”
虽然被夸了，但王欣茹看着也不是很高兴，看来失去年级第一的位置给了她很大打击。
然后是生物课，生物是理综里偏文的科目，满分80，班里有10来个75分以上的，但是祁洛只考了73。
他发现自己犯了个挺傻的错误，算遗传概率的时候把两个数值看串了，后面全错，扣了5分。
许翊生物考的还可以，拿了30多分，是理综三科里分数最高的。
祁洛很欣慰，感觉再加把劲许翊能有三科及格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本来应该是自习，但是为了一天之内把所有卷子发下去，吕英才占了自习课讲化学。
祁洛化学考了99，是全班第一，但是9班的吴月盈拿了满分，也是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吕英才吹了吴月盈半天。
祁洛扣那一分，是实验题有一处表述不规范，他前面写的“高锰酸钾溶液”，后面省略成“高锰酸钾”，结果被标出来扣了分。
“这属于鸡蛋里挑骨头了吧！”赵思源愤愤不平，“吕英才肯定是特意找你卷子判的，他就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