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高矢寒一句话让两个听的人都愣了一下。 </p>
路英：“二月在杭州的消息确切？” </p>
“确切！” </p>
楚亭月补充了句：“刑捕司参与了搜山，杨协统也是这样判断。董明使的确到过临安，七贤洞、摄魂塔、将军庙一系列案都是由他主使。” </p>
“我再多问一句话，七贤洞内是不是起出了白莲教藏匿的财宝？” </p>
当时在七贤洞，高矢寒来了之后第一个赶走的就是他们按察司，路英对后续进展并不知晓。 </p>
高矢寒点点头：“少量。白莲教余孽用炸药炸毁七贤洞机关，又炸开了摄魂塔和将军庙之间的封门，自将军庙运走大量财物。” </p>
路英深吸一口气：“那就奇怪了。当下才四月初，七贤洞是三月的事情，短短一个多月，这个董明使出现在宣、徽、衢、处四州？” </p>
别说这人被锦衣卫天下通缉，就算他路英，天天轻骑快马，这么个路程走下来也能累瘫。 </p>
楚亭月低声道：“我听说白莲教中的明使——分身万千。” </p>
说白了，就是替身一大堆，主打个神出鬼没。 </p>
这种事，骗骗教徒可以，在刑狱官眼中没任何神秘色彩，却传递出另外一个更可怕的信息——活动加剧，这是搞大事的前兆。 </p>
“白莲教活动加剧，指挥使十分担忧……” </p>
马顺着急，高矢寒身上的压力自然又重了几分。 </p>
“下官斗胆说一句——那么大的事，只有百户一人，实在是过分了。” </p>
高矢寒笑了一下：“四散出击，倒也没有谁闲着。” </p>
楚亭月：呵呵，一听就是马顺的命令。 </p>
估计他的命令就是，所有出现了董明使的地方都派了一队人去，镇抚司人再多，也经不起这样分兵。 </p>
“张千户被要求坐镇杭州。” </p>
楚亭月差点笑出声来。 </p>
马顺出身很普通，靠着把握机会攀附王振飞黄腾达，在讲究军工门第的京城军门里是被看不起的暴发户。 </p>
锦衣卫里，占大头的依然是世袭军门，千户、副千户里这些人占了大头。 </p>
比如张思仁，从大明建国就世袭副千户，锦衣卫刚成立，他们家就当上了指挥佥事。张思仁十五岁入锦衣卫，从总旗开始，到其父去世，直接袭承，一举跳到副千户。 </p>
这些人就是马顺讨厌又惹不起的，毕竟，他们自矜身份，没几个肯拜马指挥使当爹。马顺自掌锦衣卫后一直打压勋贵，提拔寒门军官。蔡祥、高矢寒就是其中站上风口的。 </p>
想法很好，无奈马指挥使选人不是看本事，而是看谁能讨他欢喜，这样选出来的人在干实事的事后能有多大用处可想而知。 </p>
真正遇到大事，他一检点——用的上，有能力，放的上台面的还是勋贵子弟。 </p>
真正把人派下来，又开始扭捏。 </p>
高矢寒明显拿的是马顺的直接命令，张思仁管不上，紧接着又放下来一个蔡翔，来个三足鼎立。 </p>
面对白莲教案件，楚亭月是被她师父刻意拦着不让接触，路英是没多少机会接触。 </p>
地方上一旦发现白莲教踪迹，都是立刻上报，由锦衣卫镇抚司来负责清剿。 </p>
对白莲教最熟悉的应该是高矢寒，锦衣卫掌握了大量绝密信息，他们两个只能指望高百户多说两句。 </p>
“各地查看也应该有了结果，下官建议，百户还是再让张千户那边派点人过来的好。这也是，确认一下到底哪一路才是真身。” </p>
她就不信几个地方都象遂昌一样怪事迭现，既然是替身，大部分地方都该是虚晃一枪、平安无事，去查看的人也该回到杭州交差。 </p>
把这些去掉，真正遇到麻烦的地方才需要着意关注，麻烦越大越可能是董明使真正在的地方。 </p>
怕就怕，遇到麻烦的队伍都和高矢寒一样死撑着，不汇报不喊救援，别说，她觉得这种情况十之八九会发生。 </p>
楚亭月满脑子都是锦衣卫镇抚司里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路英倒是在认认真真想案件，他轻扣桌面把两人注意力集中回来：“火药运向遂昌这件事……” </p>
“是运向浙西南！江上盘查严格，他们分散了运输，其中一艘船大概是没控好火，炸在了瓯江上，距离处州城不到三十里。” </p>
路英终于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的事——” </p>
“船上有一个人没死，锦衣卫审问后得知他们将火药分成二十多份，夹杂在各种船只里运出，具体位置他也不知道，消息分站通知，他的下一站就是遂昌码头。” </p>
所有运输人员都只知道第一程目的地，抵达指定码头后会收到下一路段通知。这些运输船中很多都是普通百姓，连自己运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纯粹就是贪图赏银高。 </p>
赏钱分段给，每一程到了目的地都能收到下一程的定金，因而大家都希望目的地越远越好，比如这艘船上的人恨不得运到天涯海角去。 </p>
“二十多份？这艘船上的人不是被雇佣的么，他怎么知道总共使用的数量。” </p>
“仅他知道的，就有二十多条船。” </p>
路英冷笑一声：“疑阵。” </p>
“我们追查到了一些船，他们只运输了一到两程，都是些布匹、瓷器之类的正常商品。” </p>
“办法不错，就是费钱。” </p>
“按照那艘船的受损情况，剩下的火药应该分了五六份运送。” </p>
“不可能都是随机找的不知情船只。” </p>
火药运送要求很高，如果是官府，储藏器具、仓库都有特殊涉及，船上更有关于用火的严格规定。随便找一艘船，就算是反复警告小心火烛，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根本想不到其中厉害，很容易发生这艘船的问题。 </p>
“抓住的那个人是船主？” </p>
高矢寒笑了：“不是，此人只是一个临时雇佣的船老大。” </p>
按照对方供述，这艘船的舵手在出发前急病而亡。他们要开的这一段航程中很有一些水文复杂的区域，非老手不能过，这才临时出重金雇佣了他。 </p>
“我们当然去查了船主，可惜晚了一步。” </p>
船主全家上下都跑了，而且是船出航的那一天，就跑得无影无踪。 </p>
由此可见，白莲教对这一次运送非常谨慎，每一个行动都透着六个大字——要搞事，搞大事。 </p>
“假设目的地是遂昌，会用到火药，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开矿。” </p>
“铁矿？”白莲教之前干过这种事，私开铁矿，锻造兵器，还和瓦勒交易来换取弓箭、马匹。 </p>
“开银矿更快。” </p>
路英忽然笑了起来：“恕我直言，百户走了牛角尖。” </p>
“此话何意？” </p>
“百户来遂昌到底是为了什么？查玄青真人有没有问题？查火药去了哪里？查五仙教是否要造反？还是查五仙教是不是倒卖贡品，私开矿产？” </p>
高矢寒皱眉。 </p>
楚亭月问道：“这些不都是应该查的？” </p>
“巡司说的没错，可是，谁能一口气查那么多条线索？” </p>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环环相扣，解一尽开？” </p>
“并不是！上面每一项都是独立的事，其轻重缓急各不相同。一锅端，只有把自己彻底绕进去。百户要想明白的是——你最最重要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p>
“敕封——” </p>
“那么百户要查明的只有一件事——玄青真人会不会谋反。是玄青真人，不是五仙教！” </p>
高矢寒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多谢路经历，承情了。” </p>
楚亭月则想了好一会，才理解这两句话中的意味，然后感慨一句“能以举人身份晋升到六品的人，果然不会只懂查案。” </p>
高矢寒困扰得解，心情愉悦，主动送了个信息：“杨小英多次出入老宅，还去见了夏梦两回。她和夏梦的见面很不顺利，特别是第二次，双方吵嚷起来，夏梦把她赶出了宅子。” </p>
“两人吵架后，夏梦也去了杨家老宅，而且放出话，要买下这里。” </p>
“老宅……”路英嘀咕了几句后唰的站起来：“对啊，我怎么忽略了那里！” </p>
说话间就往外走。 </p>
“路经历，明天再去吧？” </p>
路英摆摆手：“今日事今日毕，既然想到了，不去看一眼，今晚我是睡不着的。” </p>
楚亭月笑着摇摇头：“等一下，我随你一起去！” </p>
路上，路英解释说他们忽略了杨大寿。 </p>
杨二福和夏梦托夫妻之名，实际给王山看守财产，看着很普通，实际上，他一个遂昌县世代衙役家庭的人，能搭上王山就很奇特。 </p>
五仙教在遂昌权势滔天，一般人入观，两年时间大概还在扫地，杨小英一个贫家女孩，能用上上百两银子的香粉，能来参加迎仙大会，这就很不一般了。 </p>
这种待遇，要说纯粹靠杨小英自己的本事，哪怕她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都缺乏可信度。 </p>
越是权势滔天的组织，等级制度就越是森严。 </p>
五仙教这种已经发展了三十年的，更会形成一套“门阀体系”，排资历，排家世。 </p>
“杨大寿兴许并不是他显示出来的样子。”路英这样说。 </p>
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只要不是彻底拆干净，永远会带着他的人生痕迹。 </p>
这个三间房加一个院子的宅子是杨家三代人努力的结晶。 </p>
杨大寿的爷爷敛财有术，在遂昌城里买下了两进的宅子，最大的时候一共十几间房。其后儿子分家，外加都平平无奇，家道迅速中落。 </p>
到了杨大寿兄弟出生，家里只剩下三间房，他们兄弟生长歌哭于斯。 </p>
匆忙出来，路英带了两个按察司弟兄，四人分散开，仔细检查这个宅子。 </p>
杨大寿夫妇先后去世，杨二福远走他乡，这处宅子却没有卖</p>
掉，光这一点就值得琢磨。 </p>
一进去，和门口的破败形成对比——院子和房子明显有稳定维护的痕迹。 </p>
“经历，发现第三个地窖。” </p>
杨家和属地鼠似的吗，家里挖了好几个地窖，之前两个面积不大，看着只能存白菜，每一次路英都下令“继续找，还有。” </p>
第三个终于不是在厨房旁边，而是位于侧房床下，机括控制。 </p>
按察司差役说出“机括”二字，几人看路英的眼神都变了——不愧路经历。 </p>
一个前县衙衙役的家里拥有用机括开启的密室，此人和“寻常百姓”再也扯不上关系了。 </p>
机括响动，显出一个楼梯，下面有灯光。 </p>
“有人——” </p>
下面也一声惊呼：“什么人——”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p>
和他们一样夜探杨宅的是夏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