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一边大侄子，一边大妹子，两个人都被这种辈分关系搞懵了。 </p>

    楚亭月死活想不出来这位身在遂昌的千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能……那么论辈分法。 </p>

    她从张思仁那里听说过，高矢寒去年拜了马顺当义父，而马指挥使一向以王振干儿自诩。 </p>

    此人哈哈一笑：“大妹子这就忘了？三年前我们在京城我叔叔那边见过面。” </p>

    一瞬间，一个名字终于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王山，王振的远房侄儿。 </p>

    非要说他们三年前见过面……也没问题。 </p>

    王公公做寿，上门的官员能堵塞一条马路，她师傅在王公公面前颇有面子，寿宴上还有资格去敬一杯酒。 </p>

    当时，她也被师傅带着磕过头，拿过赏钱，看戏赏杂耍，直到散席方归。 </p>

    自然的也就见过一大堆人，其中京城高官自不用说，剩下就是王公公的亲戚们，真亲和数量更庞大的干儿、干孙们。 </p>

    这帮人数量大，类型复杂，登的上台面的很少。 </p>

    很多人指望讨好他们来跃龙门，其实这帮人自己都没机会凑到王振面前喊一声。 </p>

    王山能在她记忆中留下一点印象是源于自己在锦衣卫里的一个朋友。 </p>

    当时对方毫不掩饰厌弃的说了一句：“王山都能当上副千户，我们锦衣卫的官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说这句的时候离开那个寿宴已经翻了年，她震惊了一把寿宴上还是百户的王山爬那么快。 </p>

    楚亭月一行礼： </p>

    “原来是王世叔，数年不见，千户安好如旧，幸甚。” </p>

    王山一挥手：“自家人，大妹子叫什么叔叔，平白把我叫老了。” </p>

    高矢寒：…… </p>

    “你们两个怎么凑一起了？” </p>

    “我为刘娘子之事而来，与百户也是刚刚遇到。” </p>

    “哦，这刘娘子的死到底怎么回事？能劳动大妹子……难道凶手在这里？” </p>

    “案子尚在查，暂时还没有头绪。至于到仙观，只是因为刘娘子有要成仙的说法，我怕大家太激动，发生什么意外，过来看看。” </p>

    高矢寒立刻道：“我也是听说有仙姑诞生，怕出事，毕竟玄青真人声震京城，皇帝嘉许，我身为锦衣卫，保护仙观安全也是本分。” </p>

    王山朝两人看看，一脸假笑，显然对他们的说辞，特别是高矢寒的说辞一个字也不信。 </p>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的住处贤侄知道，得闲带着我大妹子来家里吃个饭。就这么说定了啊，哈哈哈——” </p>

    待王山离开，楚亭月朝着高矢寒笑了一下：“大侄子……” </p>

    “那个刘娘子的身份，相貌，有何特征？” </p>

    高矢寒忽然问了这么句话。 </p>

    他问身份，当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那些。楚亭月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隐瞒最重要的那个“玄女印”，说自己刚刚接手，昨天还差点和兰仙姑挑动的乡民打起来，你看看遂昌百姓当下的情况，实在不好查。 </p>

    高矢寒皱眉，嘀咕了一句：“晚了半天。” </p>

    “县衙有验尸记录，至于刘娘子的相貌么……”她笑了一下：“说来也巧，早个一天我也束手无策。” </p>

    半个时辰后，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放在了高矢寒面前。 </p>

    这就是王实特别的本事，他有一手画影图形的好本事。任何人只要他用心记过，三五天内都能画得栩栩如生。 </p>

    纵是高百户都称赞了一句“刑捕司京营果然藏龙卧虎”。 </p>

    楚亭月心想，若非如此，这么个不合规的组织怎么可能在东厂、锦衣卫、刑部三方之下屹立至今，除了历任领司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然还有一些独门手艺，让朝廷官员们在骂骂咧咧之余还有那么点不忍心放弃。 </p>

    高矢寒一看画像，忽然“啊”了一声。 </p>

    楚亭月打从昨天听了白莲教“玄女”的故事，外加回想一下当年江西案的血雨腥风，脑子里已经构思了十七八种可能。 </p>

    每种可能都是集香艳、诡异、恐怖于一体，卖给写传奇的都能赚一笔点子费那种。 </p>

    一看高矢寒的表情，第一个反应是“妈呀，难道刘娘子之前和马顺有过一腿？直送锦衣卫最高层？” </p>

    高矢寒却笑了起来，把画像一放：“有意思。” </p>

    “难道是……百户大人的熟人？” </p>

    “涉案人犯，不知道算不算熟人？” </p>

    “刘娘子还涉及过劳动锦衣卫的案子？” </p>

    “五年多的事情了，再加上是画像，我倒也不能确信……巡司听说过‘杨岳氏通奸案’？” </p>

    楚亭月一愣，她知道这个案子，但是不知道和现在的事能有什么关系。 </p>

    “杨岳氏通奸案”这个一听就很朴素且民间的案子，之所以震动朝野。连她这个五年前还是个十一岁小姑娘的人都知道，就因为这个案子牵扯的人太多。 </p>

    大理少卿薛暄、御史潘</p>

    洪、大理寺丞顾惟敬等朝廷要员丢官下狱。 </p>

    其中潘洪被发配大同，大理少卿薛暄一度被判了死刑，幸亏兵部侍郎王伟等官员上书代为鸣冤，最后留了一命，削职为民，回老家河津种地去了。 </p>

    这是正统六年的事，楚亭月还在杭州生活。 </p>

    对这个案件的了解几乎都来自坊间传言，和家中长辈们茶余饭后的闲聊。 </p>

    “下官听过这个案子，但是……没看过案卷。” </p>

    高矢寒微笑：“本官办过这个案子。其中涉及杨家一个小妾，姓夏，相貌与这刘娘子十分相似。特别是……这一点勾魂梅花印。” </p>

    刘娘子的左眼角有一点红色胎记，色艳而巧，不但没损坏容貌，反而更显妖娆，让人观之难忘。 </p>

    楚亭月苦笑：“下官……真没读过这个案子的卷宗。” </p>

    “刚刚说了，本官办理过。” </p>

    “请百户大人赐教？” </p>

    高矢寒站了起来：“改天吧，今天没时间给巡司讲故事。” </p>

    高矢寒在遂昌县衙转了一圈又扬长而去，县衙里所有认识他的刑捕司、按察司官吏先震撼了一把，旋即把这份震撼传达给了县衙官吏捕快们。 </p>

    特别是在临安和高百户打过交道的，把他的喜怒无常动不动挥鞭子描述的惟妙惟肖，听的县衙差役目瞪口呆，恐慌不已。 </p>

    可怜遂昌这个小地方，最值钱最重要就是金矿。可矿上有独立的管理部门，有专门的守军，和地方十来年都不会有什么事情交集。 </p>

    处州府有常驻的锦衣卫百户所，同样是为了保护金矿，以及处州地方有朱家亲王封地。基于同样原因和县衙之间始终没有交集，这些差役哪体会过北镇抚司大爷们的做派。 </p>

    送走高矢寒，陈行回来汇报了一件事——汪氏——就是前一天喝醉酒把自己憋死的杨二福遗孀有举动了。 </p>

    她带着两个小丫头，避人耳目的进了一处宅子，停留半个时辰后离去。 </p>

    说到这里，陈行表情复杂：“小的仔细查了，这处宅子的主人惹不起。他是个锦衣卫……” </p>

    “可是姓王？副千户？” </p>

    “小的只知道姓王，是个锦衣卫高官，名字官衔还没打听出来。” </p>

    “锦衣卫副千户，王山——王公公的远房侄儿。一个时辰前我们在城北五仙观刚刚见过面。” </p>

    “王……王山？‘岳氏通奸案’里的王总旗？” </p>

    “高百户也提过。他还说刘娘子有可能也是涉案人物。在‘杨岳氏通奸案’里是一个姓夏的小妾。只不过，我对此案都听的坊间议论，没有读过案卷。你熟悉？” </p>

    陈行连连摇头：“卑职识的那点字，哪有本事详读案卷。卑职在正统十二年被选入京营，当时那件案子震动朝野，京营里人人都在讲。说起来，这桩案子的核心就是王山和夏氏。是夏氏出面告杨百户发妻岳氏与她侄儿通奸，谋杀亲夫。王山以杨百户同僚好友的身份替他反复上告，其中另一个重要人物——宋术士，也是他找出来的。” </p>

    “术士？” </p>

    “对，此案定的是——杨岳氏与她的侄儿私通，伙同姓宋的术士，咒杀其夫杨百户。” </p>

    楚亭月：…… </p>

    看出她的意思，陈行苦笑：“正因为如此，当初京营内议论，都说是冤案。说起来，有一个人清楚这件事——康仵作。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辞去刑捕司官职的。” </p>

    楚亭月眼睛一亮，她隐隐觉得刘娘子的案子和往事有关，可要从京城调案卷，拿到手就是一个半月后了。 </p>

    请老康头再跑一次，她只要写一封信给邻县主簿，再准备一席酒，花费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p>

    指望高矢寒讲故事……她可没本事再给百户大人去讹人家一株稀世珊瑚。 </p>

    其实，早上她听王山说“到自己府邸吃饭”，下意识认为应该在处州府，锦衣卫在处州设立的是百户所，但处州有朱家亲王，因此又经常派北镇抚司更高级的官员在此监察。 </p>

    说起来，锦衣卫在建立之初编制清晰，千户副千户以上，一个卫所两个。锦衣卫十四所，加上南北镇抚司各自五个卫所，一共四十八个名额。 </p>

    事实上呢，正统十年，锦衣卫千户、副千户的数量是额定编制的两倍还多。 </p>

    皇帝赏赐亲信子嗣，文官不能给，武将……要掂量，最方便就是“世袭锦衣卫某某职”。千户、副千户数量爆棚，卫所的数量并没有增加，塞不进实职，就搞出来个“监督”。 </p>

    其实，就是挂高位但是养着吃闲饭的委婉操作。 </p>

    不管怎么说，闲职也是职，按照规定，王山是不能随便离开处州府的。 </p>

    他会在遂昌置办宅邸，就很让人浮想联翩了。 </p>

    “汪氏从那所宅子里出来后，跟着众人送刘娘子到渡口，然后就回家了。他家管家昨日进城是为了给请仙观给杨二福办法会。城北仙观道长们忙着刘仙姑的事，把生意转给城东了。哎……巡司刚刚说刘娘</p>

    子是五年前涉案之人？” </p>

    “高百户说的。” </p>

    “不对啊……那夏氏我也看过一眼，当时年不过十八……别说，我好像最近还见过……啊——汪氏，汪氏分明才是那个小妾夏楚。” </p>

    楚亭月苦笑，这是什么缘分，一桩发生在京畿的案子，当事人集中到了遂昌不说，还冒出来……两个候选。 </p>

    “巡司莫急，这事好办，卑职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夏楚，王实却是负责把她押解上京的，我让他一会去镇上看一眼就知道。” </p>

    此话一出，楚亭月确定刘娘子肯定不是夏氏。 </p>

    王实那一手画影图形的本事，本就建立在他惊人的人脸记忆能力上。 </p>

    再一回想，那位汪娘子同样在眼角有一点花型胎记。 </p>

    如果她真的是“杨岳氏通奸案”中的夏楚，出入王山府邸也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