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听到陈行嘴里说出“汪娘子不安于室”，楚亭月“噗嗤”了一下，真是……万变不离其宗。 </p>
这就很能构成谋杀案的动机了，但是，和处州很多案子一样，没证据。 </p>
其实，只要通点医理，杨二福这种死法同样是非常容易人为造就的意外。在他酒醉呕吐之时直接把人翻个身，剩下的就听凭天意了。 </p>
正因为得听天意，哪怕证实了夜里汪娘子就睡在丈夫身边，也只能怪她“照顾不周”。 </p>
这种案子，真要查成实案，只有锦衣卫出马了…… </p>
“盯紧杨家，汪氏若有姘头，这几日必会出现。还有，弄清楚管事进县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p>
一夜无话。 </p>
早上来端茶送水的依然是少年阿枝，在这种事上秋江有一种江湖人少见的讲究。 </p>
倒是对的上他自称的“书香门第，拿过功名。” </p>
下船之时没见到高矢寒，锦衣卫这几位没用早餐就走了，船上的那位大夫还笑呵呵说：“老夫就说吧，年轻人身体好，一晚上就活蹦乱跳。” </p>
阿枝则翻个白眼：“连一个字都不留下，这些人好没礼貌。” </p>
青螭继续停泊在港口，秋江带人和她一起回县城。 </p>
楚亭月给秋江打了个预防针——虽然遂昌这里疑云密布，可他们所有人都是为了“郭鸣之死”过来的。这件事上查不出新的可能，最多三天，他们就得打道回府。 </p>
在浙江司一个月，她对这位徐郎中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 </p>
长袖善舞，会经营，不惹事，当然也没多大原则，更加和勤奋两个字沾不上边。 </p>
要说徐郎中不进取，也是绝对不准确的。 </p>
徐沐平非常了解该怎么“进取”，以及如何有效的“进取”。 </p>
就拿遂昌一案来说，他本质上是很想查出点什么的。 </p>
毕竟，查出点什么才能在郭尚书他们面前有所表现。两位大佬劳动吏部、刑部，可不是为了再听一遍爱儿出事只是“倒霉”。 </p>
可当他发现无法直接突破，而不管是处州府还是监察司都想大事化小，他就会立刻往后退。 </p>
刑捕司不是锦衣卫，面对地方事务，他们是协助，而不是主导。 </p>
领衔办案，力排众议，这种事徐沐平是不干的。 </p>
秋江点点头：“各部四次派人，作为苦主，我和郭启都深表谢意，不敢更做要求了。” </p>
“秋公子还会继续留在遂昌？” </p>
“我的事情尚未办完。” </p>
“后续，若是有新的证据，可以通知我。我会努力说服徐郎中再开调查。” </p>
秋江哈哈一笑：“不用那么麻烦。若有新的证据，我会找人把悬赏花红挂到浙江司廊下，届时希望摘牌的依然是楚巡司。” </p>
众人都没有骑马，缓步走在遂昌城中。 </p>
烟火人间，世间百态。 </p>
直到一声惨叫打破了平静。 </p>
惨叫从客栈中传出，喊的是“冤枉……”。 </p>
然后，他们又与遂昌县的捕快们当街相遇了。 </p>
再一看，被拖着出来的也是熟人。 </p>
王苁好端端一觉醒来变成了杀人疑犯，正在那里哭天喊地，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声——刚被拖出客栈，就看到了熟人。 </p>
熟人还正好就是能管这事的。 </p>
“楚巡司，巡司大人，救命啊——” </p>
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另一边也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慢着，捕头兄弟，且慢——” </p>
一回身——巧了，还是个熟人。 </p>
正是前一天在迎仙岛阻拦刘娘子，带她回岸上的乡绅——举人卢煌。 </p>
王苁又发出一声大叫：“外公，外公救我——。” </p>
案发地点是遂昌城的客栈。 </p>
王苁是奉父命来这里看望他的外祖父的。 </p>
昨天傍晚进了县城，下榻在县城里唯一的一家客栈中。 </p>
卢举人跌足：“到家里只有几里地，你怎不赶一下？” </p>
“昨天那场雨实在太大了，我就寻思着躲一躲……” </p>
躲一躲就遇到几个下榻客栈的商人，双方交谈甚欢，请他饮酒听曲。王苁本就是个好玩乐的，立马就答应了。 </p>
美酒佳肴，乐舞美人，自不必说，王苁喝了个大醉，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一张眼，先看到身边躺了个女子。 </p>
当时他也没惊慌，只觉得自己真的喝晕乎了，居然不记得带了女子进房。 </p>
连喊几声，女子都毫无动静，上手一推—— </p>
身体冰凉，脸色灰败。 </p>
王苁一声惊叫，从房里连滚带爬跑出来。 </p>
他一脸沮丧：“就这么回事，我真是……我都要被吓死了！” </p>
“尸体何在？” </p>
“在这里，在这里。正要找地方上的人来认。” </p>
白布一揭，楚亭月脱口道：“冯刘氏！” </p>
死者居然是地方乡绅，前任教谕冯素那千娇百媚的妻子——刘婉音。 </p>
楚亭月一说，捕头的表情比死还难看。 </p>
看到卢煌匆匆茫茫跑来，王苁喊他一声“外祖”，捕头就已经很头痛了。 </p>
遂昌很多年都没有人考上进士，举人老爷已经是地方上最出息的存在。冯素在处州府当过多年教谕，卢煌比他更进一步，拿过实际的官阶。 </p>
两人都已退休多年，冯素弃文从商，地产数百顷，商号遍布处州府，又是迎仙岛的大施主，与玄青真人过往甚密。 </p>
卢煌的退休生活没有那么丰富多彩，可他在处州官场根基深厚，在仕林之中别有号召力。处州学子多以受他赏识自矜，这又是冯素比不上的。 </p>
总而言之，两个都是地方上跺一跺脚抖三下的大人物。 </p>
捕头一想到接下来要遇到的修罗场就头痛。 </p>
感恩的目光投向楚亭月，自从郭明去世后，他第一次对这些上级工作组发自内心的欢迎。 </p>
“通知冯教谕。勘验结果？” </p>
刘婉音是被勒死的，衣衫不整，还有过与人纠缠的痕迹，很容易让人想到逼迫不成怒而杀人。 </p>
死亡时间是凌晨时分，具体时间他们算不准，要去邻县请仵作。 </p>
事情牵扯到卢煌、冯素这样的大人物，捕头不敢怠慢，不等楚亭月下令已经让人通知县丞快去找外援。 </p>
楚亭月朝王苁看看，冷笑了一下，单从当前的情况看，捕快们把这位王大少爷拉走并不冤枉。 </p>
“你与此人何时何地相识？” </p>
王苁瞪大眼睛：“不相识，从来不相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p>
“不认识，那她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p>
“我不知道啊……是她自己跑进来的吧！” </p>
一旁的一个小二欲言又止。 </p>
楚亭月目光扫过去：“说——” </p>
“是……这位客官的房门是从里面关住的。” </p>
“你为何知道？” </p>
“早上小的去送水，推过门，对了，还遇到这位小哥，让我别吵他家主人。” </p>
王苁的一个仆从点点头：“少爷昨晚喝多了……” </p>
“带回衙门。” </p>
“不要，我冤枉——” </p>
楚亭月望向冯素：“卢员外应该明白官府做事的规矩。” </p>
卢煌当然认出面前此人正是迎仙岛上搭乘过他的船的少女，他叹了口气：“我这外甥心思纯正，不会犯下如此大恶。但请诸位看在我这老儿面子上，照拂三分。” </p>
又望定楚亭月：“这位……” </p>
“刑捕浙江巡司，我姓楚。” </p>
卢煌这种正经当过官员的人自然听说过刑捕司，他愣了一下，旋即拱手：“巡司大人在上，老朽失敬。” </p>
王苁也从惊惧中恢复了过来，看看外公的脸色，再想想楚亭月在沈媛案中的表现，心下稍安，不再挣扎。 </p>
楚亭月吩咐先把王苁和刘氏的尸体带回县衙，她自己还要勘察一下案发现场。 </p>
捕头一一应下，正在此时，又生变故。 </p>
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p>
客栈发生命案，官府和地方上的人手拉了警戒线，这些人却能从容而入，外面看守的人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先来请示。 </p>
为首一人身穿道袍，轻纱蒙面，身材窈窕，行止优雅，在一众道士和道姑的簇拥下，更显雍容。 </p>
“贫道听闻刘施主遇难，特来接她。” </p>
捕快凑到楚亭月身边低声道：“这是县里五仙观的仙姑。” </p>
县里的五仙观，不就是玄澄真人主持的那个么。 </p>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声势浩大的游神队伍，和那个仙风道骨，英俊迫人的红衣道长。 </p>
“案件刚出，道长如何得知？” </p>
仙姑不答，捕快低声道：“仙姑以卜算闻名，上天入地，古往今来都知道。” </p>
楚亭月暗地里翻个白眼，那么厉害怎么不提前来救人，人都凉透了再来放马后炮。 </p>
“冯刘氏死于非命，官府需要带回去验尸。等勘验完成，自会通知家属收敛。” </p>
“不可——” </p>
楚亭月：…… </p>
这和沈媛的情况不同，沈大小姐是“自杀”认定，家属不愿意尸检没问题。刘婉音这是分明的谋杀，既然官府已经知道了，家属想不想追究都得追究，没有阻拦的道理。 </p>
她挥挥手示意差役们干活。 </p>
结果，毫无反应。 </p>
“陈小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