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关键时刻，高矢寒病情突变，缇骑禁不住叫了一声。 </p>

    楚亭月定睛望去，见对方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再一把脉——就她这种三脚猫都能感受到什么叫做“脉象紊乱”。 </p>

    若说刚刚只是“虚弱”，这会才真的是“中了毒”的样子。 </p>

    “刚刚发生了什么？” </p>

    缇骑大惊：“没……就，就喝了药。” </p>

    楚亭月觉得这十之八九是高百户医术和她一样三脚猫，用错了药，不过此时已经没空多想，她先解开绑住那孩子的绳子，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抱起来往一个缇骑手上一塞：“你们两个，带着孩子们和百户大人进地窖。” </p>

    再一指陈行和另一人，对屋主道：“找三件衣服给我们。你们两个，换过衣服到后院去干活。” </p>

    高矢寒撑着身子道：“听她的！” </p>

    她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堂屋，手上寒光一闪，一阵叮当响，短刀打碎几个罐子后深深插入墙壁。 </p>

    女主人一声尖叫，直接瘫在地上。 </p>

    这时候，楚亭月又拿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脸上笑容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那几位是锦衣卫的官差，其中还有一人是正六品百户。知道正六品有多大么？你们县太爷要跪拜的那种。” </p>

    两人胡乱点头。 </p>

    “凭我们三个人的本事，不管来几个村里汉子，都能轻松对付。信不信？” </p>

    “信，信——” </p>

    楚亭月一笑，缓步过去拔出匕首：“收拾一下屋子，知道怎么做才对吧？” </p>

    “知道，知道。你们，你们是我婆娘娘家来的。我婆娘的娘家在龙泉，村里人都不认识。” </p>

    “哦，龙泉啊，好地方。大姐，这些银子收好，算我们借火、买衣服的。”这句话出口那女主人惊了：“你也是龙泉人？” </p>

    “是啊，都是乡亲。等事了了，我等还有重谢。” </p>

    那缇骑和之前的校尉一样，被这唱作俱佳的演出震惊了，更被那一口纯正的龙泉方言震撼，心想“不是说这女巡司是京城长大的么……” </p>

    陈行则暗中叹了口气，楚亭月哪里是龙泉人，她连龙泉境内都没踏入过。能说龙泉方言，是因为浙江司主簿就是龙泉人，而她一直在刻意学习浙江方言。 </p>

    这份语言天赋，当年京营中的资深教头就说过“光这个本事，就是天生吃刑捕饭的”。 </p>

    楚亭月一番安排，当时锦衣卫的几个人都觉得多余，事实证明十分有用。 </p>

    村里来查问的不是听一句“就两个娘家人”就结束了，而是直接进来里外看了一遍。本来对这时候恰好来的“娘家人”有些怀疑，但看两个汉子在那里挥汗如雨的劈柴，再想想得到的消息是“中了毒的富家公子”，也就马上消除了怀疑。 </p>

    等危机过去，把高矢寒重新抬出来——哟，情况更不好了。 </p>

    楚亭月叹了口气：“还是得找正经大夫啊。” </p>

    “我去镇上，把那大夫绑来！” </p>

    楚亭月：…… </p>

    她真心希望自己的下属别有这毛病，不然早晚被他们害死。 </p>

    “带我去县城。” </p>

    楚亭月心想，幸好，这位百户大人比下属有脑子多了。但是看看他那个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 </p>

    “现在赶路，到县城也已经关闭城门。” </p>

    “不要紧，喊开便是。” </p>

    楚亭月冷笑了一下，懒得解释，转而走到床前：“秦淮帮有一条船就停在镇外码头上，船上有大夫。不知道……” </p>

    高矢寒点了点头：“巡司安排便是。” </p>

    得到他的认可，楚亭月命陈行前去请人。 </p>

    请人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大夫就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贵客”——秋江。 </p>

    说起来也怪，高百户之前一副要断气的样子，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又渐渐好了起来。秋江等人抵达时，他已经能斜靠着和人说话。 </p>

    傍晚时分，在这么一个普通农户家的房间里，两人见面的那一瞬间堪称……精彩。 </p>

    高矢寒直接跳了起来，无奈身子虚弱，脚一沾地就往下滑。 </p>

    秋江闪步上前，一把扶住他，微笑道：“高总旗，许久未见……哦，听说现在是百户了，连升两级，果真厉害。” </p>

    楚亭月暗叫不好，她不会是给高百户请来了一个仇人吧。 </p>

    若是秋江当场发难，她挡得住么？ </p>

    若是高矢寒因此完蛋了，她要怎么和马指挥使去交代？ </p>

    要不……把剩下几个一并砍了？ </p>

    两个人的气氛微妙到两个缇骑已经悄悄围上来的地步，楚亭月轻轻敲了下桌子“叙旧可以等等，先请大夫给百户大人看看吧？” </p>

    专业人士果然比他们这种三脚猫强百倍，把了脉，问了几句，立刻将他的症状说的清清楚楚，又让人把他喝的药拿来看了，摇了摇头：“谁给你开的方子</p>

    ？” </p>

    高矢寒：…… </p>

    大夫冷笑一声：“年轻人啊，一知半解就什么都敢做。幸亏是自己作死，不是害人。” </p>

    两个缇骑已经圆润的往外溜了。 </p>

    秋江却依然稳稳坐在桌前，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得兴致盎然。 </p>

    “大夫，他现在的情况……” </p>

    “没什么问题。若是不作死，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这个毒本来就不死人，放着不管一天之内都能好全。反而是他给自己灌的那碗药，两两相配产生了毒性。辛亏他服药比较晚，不然……” </p>

    大夫看了看对方那铁青的脸，毫不在意，还伸手拍了两下：“也不用太沮丧。江湖上中了这个‘毒’，遇到蒙古大夫反而解毒解死的有一大把。” </p>

    楚亭月觉得自己真的要绷不住了，忙上来打圆场：“百户大人刚刚吐了血，是不是还是开些药调理一下？” </p>

    “年轻人体质好，调不调理都不要紧。这点小事，他自己会开方子。” </p>

    “大夫，我们想马上转移，所以……” </p>

    大夫摇了摇头：“到明天早上吧，现在吃什么药都没法让他马上活蹦乱跳。” </p>

    “大夫，这是我的……熟人。” </p>

    听秋江一句话，大夫想了想，拿出一粒药丸：“吃了吧，最多三个时辰就能行走自如。” </p>

    “大夫，他中的‘毒’是不是畲家人的秘方？” </p>

    “嗯——你这小姑娘倒是有点见识。” </p>

    “晚辈只是之前听秋公子提过，大胆猜测罢了。” </p>

    秋江拍拍手：“行吧，那就等三个时辰，到时候一起走吧。” </p>

    “既然无事，不敢耽误秋公子的正事。” </p>

    “我等楚巡司而已。楚姑娘现在走不走？” </p>

    楚亭月苦笑，这真是飞来横祸，鬼知道这两人之前有什么仇怨。 </p>

    好吧……就高百户那个职业，那个脾气，有多少仇怨都不奇怪。 </p>

    忽然间，高矢寒笑了起来。 </p>

    云开雨散，漫天华彩的那种笑。 </p>

    自从认识高矢寒以来，她还第一次看到这位百户大人笑得如此真诚。 </p>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两位了。等到遂昌城中，再下自有重谢。” </p>

    楚亭月再次暗地里感慨了一下“能屈能伸，真是个人物”，高百户这会的身体状况，多他们几个“保镖”显然比他自己那些手下靠谱多了。 </p>

    楚亭月又给高矢寒倒了杯水，还摸了个糖块丢进去吗，服侍他喝过水，这才道：“百户大人休息一会儿？我和秋公子到外面去等？” </p>

    “我看高百户的精神很好，不如聊聊天。” </p>

    高矢寒又一笑：“西安一别，已经一年多了。秋公子怎么到了此处。哦，兄台乃永嘉人，这是……回乡？没想到秋兄与秦淮帮也有如此好的交情。” </p>

    秋江含笑道：“托高百户的福，草民在西安混不下去了，只能回江南讨口饭吃。” </p>

    高矢寒露出震惊的表情：“这话怎么说？我听说误会早就解开了，云开雾散，风清月朗。” </p>

    “误会虽然解开了，不快活的记忆可不会消失。行走江湖的人就图一个‘爽快’，与其大家每天战战兢兢，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不如相忘于江湖。需要的时候，大家还能相互喊一声‘好兄弟’。” </p>

    高矢寒一拍手：“说的有道理，秋公子果然是个通透人。不过……我本以为离开西安的应该是别人，毕竟秋兄为了那里的基业呕心沥血。” </p>

    秋江轻摇折扇，笑容依旧：“基业是人家的呕心沥血，我只不过做了点锦上添花的事情。” </p>

    高矢寒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这个答案和秋江这个人会出现在遂昌一样，完全跳出了他的预料。 </p>

    “当下秋兄在何处高就？” </p>

    秋江笑而不答。 </p>

    高矢寒的表情又有瞬间很复杂，旋即道：“我听说秦淮帮浙江分舵的新任话事人乃是空降入帮的……原来是秋兄。” </p>

    “承蒙秦帮主看得起，再下当今的确在浙江为帮里做点事。” </p>

    他望定高矢寒，又补充了一句：“高百户觉得，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p>

    楚亭月懊恼自己对江湖上的事关心太少，只因为赴任浙江认真了解了一下江浙皖的江湖势力，这两人说到陕西，她完全听不懂。 </p>

    “时间还很充裕，不如聊聊正事，比如……高百户为何在此？我想，楚巡司应该也很感兴趣。” </p>

    楚亭月讪讪一笑：“也不是很感兴趣。锦衣卫办案，我等不敢干预，万一影响了百户大人的部署，罪过就大了。” </p>

    秋江笑道：“百户这边我照应着，巡司可以休息一下。” </p>

    楚亭月看看两人，拉开凳子往床边一坐：“百户大人不介意的话，下官也可以听听。说不定与巡捕司的差事有点关系呢？” </p>

    “没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p>

    楚亭月</p>

    笑了下：“看来大人是介意的。行吧，锦衣卫办案，下官懂……比如，昨夜……”她笑意盈盈的望着高矢寒：“应该就没有破坏大人的布局吧？” </p>

    她算是知道昨天晚上追踪之时发现的那个受伤痕迹来自于谁了。 </p>

    畲族那一批没有伤人意愿，哟——用毒药的居然是道士们。 </p>

    秋江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p>

    “百户大人知道，我在江湖上还是很有一些朋友，时不时就会得到一些有趣的消息。” </p>

    “去年我还没到江南的时候，在一个江湖朋友那边听过一个……笑话。” </p>

    这个故事是当下酒菜来说的，讲江南有个地方有“神诛”的传说。得罪了神明，就会被诅咒，无论当事人怎么小心，甚至逃离当地，都会死于非命。 </p>

    当地人对此深信不疑，衍生出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讲的像模像样。 </p>

    事实上呢，那人大笑着说：“什么神的诅咒，明明是在江湖上找杀手来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