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案件告破，困扰杭州府近两年的事情有了个结果，刑捕司丢的脸也都找回来了。外加大把银子进项，刑捕司上上下下都很满意。 

 就连杨和也带了三分笑意，在楚亭月给他送银子的时候，更是特别开了一盒云雾茶，亲手给这个年轻巡司泡上，还表扬了几句。 

 相比众人的高兴，楚亭月却没有明显的兴奋，她对杨和说，这个案子还有太多说不清楚的地方。 

 比如前任巡司为何会在已经被弃用的七贤洞遇袭，又比如，那几个书生真的就是“纯倒霉”吗？ 

 在带着他们去七贤洞前，那两个村民已经带过好几拨人，都平安无事。 

 最奇特的是，此后死于罗汉谷的那些人，最初都以为是打猎、采药的山民，可仔细核对案卷，周边几个县都没有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失踪。 

 时隔一年，大部分受害者依然是“身份不明”。 

 以及——她和路英前一天解开罗汉塔之谜，后一天就发生爆炸案，这衔接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巧合”两个字来形容。 

 关于爆炸案，她也有猜测，只是这些推测很戳锦衣卫的肺管子，不能当着那位试百户大人提。 

 “骗取火药，应该是为了打开罗汉塔下的封闭，联通两处地道。” 

 “发生在那天早上的连续爆炸，其实就是炸给我和路经历听的，最终目的，则是吸引锦衣卫主力。” 

 为了失窃的火药和缉拿逃亡的那个董明使，锦衣卫在临安等地设置了盘查点。白莲那几位大佬想要单枪匹马溜出去……大体不难，可要运送大量财宝，就困难了。 

 七贤洞一炸，“火药去了哪里”这件事尘埃落定，搜检货物自然没必要了。 

 而七贤洞下一层层的破关解谜，即吸引人，又需要大量的人手。 

 高矢寒几乎把周边几十里的缇骑都抽过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临安县的大量衙役。 

 原来的盘查体系彻底崩溃。 

 据楚亭月后来得到的信息，地道的出口和她的判断一致——临溪村将军庙，也就是昔日罗汉寺大殿旧址。 

 至于怎么运出去的，临溪村豪户在那天嫁女儿，十里红妆羡煞全城。 

 等锦衣卫追出去，只在远郊山路上找到一些丢弃的箱笼。 

 豪户全家当然也早溜了。 

 楚亭月可以想象高矢寒听到汇报后的样子。 

 这件案子的后半段清晰明了，奇怪的反而是缘起。 

 最让她不能理解的就是前任巡司的遭遇。洪巡司二十多年的老捕快，而且就是杭州府人，黑白两道都有关系，自己更是武艺高强。 

 她不相信对方只是纯倒霉，比如进入七贤洞的时候正好遇到白莲教徒开启机关之类的。 

 第一批六个书生有可能这般遭遇，毕竟当时那几个村民刚刚开始做“带路看洞”生意。但从暴露之后，白莲教并没有对这条路以及洞口部分做任何阻挡处理，说明他们彻底放弃了这个法坛。 

 这种放弃很有可能在“暴露”之前就已经决定。 

 洪巡司出事时已经是六书生案一年以后，白莲教徒再不长脑子也不会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更何况出入法坛核心，他们另一条更安全的道路。从这次的事情就能看出，白莲教运送火药，开机关，炸通道，运走所有藏宝…… 

 期间路英和那个秋江去了几次七贤洞还住了一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感到。 

 杨和对她的分析也连连点头，但是提不出新的推测方向。 

 相关人等，死的死，疯的疯。 

 洪巡司的状态和那些中了白莲教密毒的那几个倒霉的锦衣卫差不多，浙江司据此结案——洪巡司被白莲教所害，徐沐平还给追加了一笔抚恤金，据说大部分都是徐郎中自掏腰包，足够这家人安稳过上三、四年了。 

 洪巡司的儿子时年十四，已经准备子承父业，继续在刑捕上讨口饭吃。 

 整件事称得上“完美收场”。 

 杨和表示“到此为止吧，别多想了，多想无益”。 

 几天后，楚亭月收到了一张邀请函。 

 赵员外邀请她到楼外楼赴宴。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南宋诗人的悲愤在时过境迁后成就了一个浪漫的名字。 

 她下了值换了私服后才过去，为了减少麻烦，依然是一身男装，却没有特别装扮，认真看，不难看出是女扮男装。 

 赵员外带着夫人、儿子已经等候多时。 

 她刚刚坐定，赵员外一个眼神，赵名玉啪一下跪倒在地，三个响头。 

 赵员外也带着妻子深深行礼。 

 “这是何必……别这样，别这样。赵公子是秀才之身，我一个九品官，当不起如此大礼。” 

 赵名玉依然跪在那里，仰头道：“学生代赵家上下数十口，谢楚巡司救命之恩。” 

 说这句

 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满的崇敬，若说初见之时还有对年龄接近的美少女的憧憬，当下已经只有对高位者的敬慕态度。 

 楚亭月扶起赵名玉，又请赵员外夫妇入席，这才笑道：“让赵家失了祖传之宝，这算是什么‘恩’啊……应该是我向各位致歉。” 

 那日，高矢寒给出一个“几个书生可以算作‘受害者’，也可以算作‘□□徒的狗咬狗’”这样的选择题。楚亭月很快意识到他的意图。 

 还以“楚公子”的身份到赵家的时候，赵名玉带着她和沈庭偷偷去看了自己家的传世珍品——半人多高的红珊瑚。 

 而她正好知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要过整寿，这位高试百户起自寒微而异军突起，走得正是马顺那一路的关系，甚至还是马指挥使的干儿子。 

 作为大太监王振的亲信，马顺这一场做寿自然引得无数想要走后门的官员挖空心思找奇珍异宝。 

 高矢寒势必要花更多的心思，找到最不同寻常的宝贝。 

 赵员外藏宝在家，瞒得住别人，绝对瞒不住耳目遍天下的锦衣卫。 

 所幸这位赵员外也是个懂得舍财保命的人，只犹豫了一个晚上，就把宝贝装好箱子乖乖送出去了。 

 高矢寒倒也收钱办事，临安府结案的文书上也有他的签字，至少此后不会在他这一路再出幺蛾子。 

 “钱财身外物，若没有巡司提点，我等一家只怕大祸临头都还茫然。” 

 楚亭月也只能笑笑。 

 等喝了几杯酒，赵员外低声道：“之前还有位千户住过……不会也是？” 

 楚亭月恍然大悟——今天这顿饭还有这种顾虑在其中。 

 这件事已经困扰了赵员外好些天，远比丢了一个祖传珍宝还难受。 

 一个是副千户，一个是试百户。 

 位卑的那个得到了珍宝，那个副千户生气起来，倒霉的肯定是他。 

 楚亭月忍不住笑了：“不是。张千户他……用不上。” 

 张思仁是世袭锦衣卫副千户，祖上跟着太祖爷打过江山，数代都是武职高官。他的亲爹和他的叔叔先后担任过五军都督，他不需要，也不能去做挖空心思讨好马顺的事。 

 其中缘由当然不能和赵员外一家说，但他们得了这一句保证也松了口气。 

 此后便是美酒佳肴，谈诗论词。 

 窗外轻风抚枝，西湖微浪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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