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再次见到高矢寒是第二天傍晚。 </p>

    在赵家休息的楚亭月收到了高百户的邀请。 </p>

    这位高百户没有住在竹簧村，而是在二十里外的临安县城，下榻于县衙之中。 </p>

    临安知县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来给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百户，还拨了府中两个俏丽丫头去伺候。 </p>

    侍女分立两侧，桌上美酒小食。 </p>

    天色将晚，烛火已点。 </p>

    摇曳灯光下，高矢寒读书等人。 </p>

    他等得人来的很快，听到脚步声响，一抬头。 </p>

    窈窕少女，石榴裙艳。 </p>

    楚亭月换了女装，高挽双髻，绒花簇颊，一身少女装扮，青春正好，年华娇俏。 </p>

    “楚巡司今天……好兴致啊？” </p>

    楚亭月行了个万福礼：“一想到能领八百两赏银，自然是喜不自胜。”说着，双手奉上一道公文。 </p>

    “坐——”高矢寒翻了一遍，随手递给一旁侍奉的缇骑：“给临安县，让他据此结案。” </p>

    楚亭月起身又一礼：“多谢百户。” </p>

    “住在涵园之人能看的上八百两银子？楚姑娘真喜欢说笑。” </p>

    哟，这才一个晚上就查到了，浙江司的同僚们和她相处了一个月都没关心过她日常住哪里。 </p>

    “那些都是叔伯们的积累，这——是再下自己的努力。” </p>

    高矢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点点桌面：“喝酒。” </p>

    她犹豫了一下。 </p>

    “怎么？不放心？” </p>

    “不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入口就一个激灵：“处州金盘露。百户也喜欢这酒？” </p>

    金盘露是姜汁酒，虽产自江南，而入口极烈，她的师傅，刑捕司领司在处州多年，酷爱此酒。 </p>

    “在领司那边喝过几次，颇有风味。” </p>

    她喝过很多次金盘露，却始终对这辛辣风味欣赏不来，原以为这位高百户应该会喝秋露白、金华酒才对。 </p>

    “罗汉摄魂塔，传说两百年，奇案一年许，楚巡司短短数日就拨云见日，水落石出。不愧是领司的爱徒。” </p>

    “水落石出……这还远远说不上。案卷中的只能算是推测，实际情况必须等追捕到白莲教高层后才能得知。此外，剥除‘摄魂’之说，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在下官之前，按察司路经历已经查的七七八八。实在不是一个应该拖两年的……” </p>

    高矢寒招牌一样的冷笑又来了，却没有做什么评论。 </p>

    一个不难的案件一拖两年，还能有什么原因？ </p>

    往好里想，地方官无能，各官署尸位素餐。 </p>

    往坏里想，那就是白莲教已经渗入官场，上下勾结，山雨欲来。 </p>

    高百户忽然一笑，这一笑格外“真诚”，侧头望定她，缓缓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本官说过什么，姑娘还记得吗？” </p>

    说过什么…… </p>

    她暗地里翻个白眼，不是上来就骂人吗？ </p>

    啊—— </p>

    “百户说的是——锦衣卫办案，闲人不得打扰。” </p>

    “嗯——” </p>

    “下官明白了。” </p>

    高矢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件事归锦衣卫了。特别是对当地官员，是查，是纵，都由他拿捏，至于她，乖乖拿着赏银回去。否则，下一次高百户来问罪，就不是“打草惊蛇，破坏锦衣卫部署”这种“小罪过”了。 </p>

    又喝了两杯酒，楚亭月觉得他们两都已经找不出话说了，正要告退，就听高矢寒忽然道：“楚姑娘及笄了吧？” </p>

    “是——去年八月已然及笄。” </p>

    高矢寒拍了下手，很快有人送进来一个匣子。 </p>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可惜临安县找不到像样的工匠。” </p>

    匣子里是一支银簪，簪做梅花舒展，繁花簇拥处，是一颗拇指大的珍珠。 </p>

    正是前一日，她在佛龛中找到的上好南珠。 </p>

    楚亭月收了礼物，再次起身行礼：“多谢百户赏赐。天色不早了，下官告退。” </p>

    “何处歇息？” </p>

    “……自然是客栈。” </p>

    “如此良宵，不如共度？” </p>

    楚亭月顿时感到脸上一阵热，微微低头道：“下官区区九品，实在不敢烦扰临安县。下官告退，百户早些休息。” </p>

    说罢，快步退出，完全不敢去看这位高百户的表情。 </p>

    从高矢寒那边退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p>

    陈行已经等得心焦，他下午收到了一个莫名奇妙的命令——带人帮着赵家送一个大箱子到临安县衙。 </p>

    箱子有一人多高，密封的严严实实，看赵家人搬运的时候小心翼翼，可以想见是极其珍贵的物品。 </p>

    说是“帮忙”，实际上当然不劳他们两位差爷动手，他们要做的就是平安押送，并且做好交接。 </p>

    东西送到临安县衙，一说他们是“</p>

    楚巡司的属下”，立马就有锦衣卫的过来接了去。直到交接完毕，陈行依然是懵的。倒是出来接货的那总旗说了句：“高百户派人去请楚巡司过来，陈兄弟可以在这里等等。” </p>

    “巡司——” </p>

    喊了两个字，眼珠子都直了，他认识楚亭月也有半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她这般少女盛装的打扮，都不好意思上前搭话。 </p>

    “你们居然在？” </p>

    “总旗说高百户请您过来，卑职就在这里伺候着了。” </p>

    离了县衙，楚亭月也没骑马，不急不缓的朝着客栈走。所幸宵禁将至，路上行人不多，倒不至于被人连连侧目。 </p>

    “巡司，今天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啊？” </p>

    “你知道京城最近有什么要事吗？” </p>

    陈行：…… </p>

    他都离开京城了，哪里来的途径去八卦？ </p>

    “马指挥使要做大寿。” </p>

    “啊……” </p>

    马指挥使，当然就是锦衣卫现任指挥使马顺，王公公的亲信，朝廷上权势滔天的存在。 </p>

    “赵员外家有一座珊瑚，一人高，通体血红，形态万千，在前朝就已经是被人记录的至宝。” </p>

    陈行一愣，前后一想——哦，赵员外把这至宝献给高试百户了。 </p>

    这位高百户拿去当然是给指挥使做寿礼。 </p>

    可这关他们刑捕司什么事，还特地给人当个保镖？ </p>

    另外，他好像没看到这几天高百户和赵员外有什么联系啊。 </p>

    “那几个书生的案子结了——误闯白莲教法坛，被叛贼所杀。” </p>

    陈行连连点头，锦衣卫那几个啃了金子中毒的倒霉鬼印证了这个结论。尽管三人都被控制住，且立刻送医求治，其中伤最重的那个已经在这天午后去世了。 </p>

    他不是死于伤痛，而是在极端的情绪中耗尽生命力。 </p>

    剩下两人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当下药力已经开始衰退，保住性命问题不大，可十之八九会疯疯癫癫一辈子。 </p>

    真不知道这种结果和死亡比起来到底算不算“好”。 </p>

    罗汉塔下近两年来一系列死亡，那些身上没有明显伤痕，面带恐惧的死者都是被这种奇异的毒药所害。 </p>

    而中毒不深，或者身体特别好的，能逃过一死，但是长时间被极致恐惧的幻觉控制的大脑已经无法恢复正常。 </p>

    死因明确，推论合理，虽然真凶尚未归案，也可以算是“结案”了。 </p>

    陈行眼睛一亮：“是不是……能拿赏银了？” </p>

    楚亭月嗤笑了一下：“出息！” </p>

    临安县效率惊人，楚亭月回到杭州不到三天，赏银就送了过来。 </p>

    这个从京城空降的少女一战成名，浙江司上下都来恭喜，她带的两队人更是从“倒了八辈子霉”的抱怨变成“哎呀，捡到宝了”的欣喜。 </p>

    最终得到的赏银是一千两，竹簧村的赵员外集合村中乡绅给凑了个整——感谢官府拨云见日。 </p>

    赏格是杭州府挂出来的，众人心知肚明——总数至少多五成，不然杭州府忙什么。 </p>

    一千两银子，也是浙江司三年来最大一笔花红，照着规矩，三七开，三成直接充公，剩下的巡司四成，其他实际参与的组员分。 </p>

    巡司拿到的四成，也得先拿一半出来，孝敬几个长官，其实这当然不足以打点好各级人，分下去的六成里，小旗还会拿一些出来塞给文书等吏员。 </p>

    一番拆下来，真正能落到衙役们手上的最多三成，就这样也能抵他们所有人一年的俸禄，着实羡慕死了其他两队。 </p>

    他们跟着徐沐平给锦衣卫打下手，站岗、放哨、盘查，都是苦差事，最后就每人二两银子补贴，其中还有一半归了公。 </p>

    楚亭月给杨和单独包了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包，感谢他在自己赚外快的时候帮忙值守。二十两银子，是这位从七品官员半年的正经俸禄。 </p>

    可见刑捕司的差事虽然不太上台面，但要算收益，比杭州知府都强得多，关键这还是正当合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