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姜宝柒离开凤仪宫的时候，头上戴着牡丹花华胜，那是皇后亲手插上去的。
数片油润的翡翠叶片贴着额头，微微沁凉，走路时相互碰撞，泠泠碎响。
离开凤仪宫没多远，迎面快步走来一个人，月白锦袍，玉冠束发，遥遥唤道：“姜姑娘。”
姜宝柒脚步一顿。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康王。
说起来，她前世也被皇后为难过很多次，却并不见康王来替自己解围，现在他匆匆忙忙地赶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姜姑娘。”迟疑间，康王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的一瞬，他的神情变了变。
上次在天香楼见面，萧延琮已经知道，他求了皇帝赐婚的这位姜姑娘是个容色绝艳的少女。
同样一双眼睛，仿佛世间最纯净清澈的琉璃，生在那人脸上是清冷绝尘。生在她的脸上，却是另一番味道。
她尚未及笄，眉眼间总带着少女特有的稚真。
那牡丹花的华胜是赤金累丝镶嵌着粉红色的芙蓉玉，繁复艳丽，却非常奇异地与她很是相衬。
她穿了件水红色襦裙，两根长长的蝴蝶宫绦压着裙角，外面套着满绣缠枝花半臂，脖颈上挂着七宝璎珞，纤细的赤金项圈压着她雪白柔腻的肌肤。
她本来就是如此娇艳明媚的少女。
跟清冷出尘一点儿都不像。
她仰着头看他，目光澄澈，却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似乎在气恼什么。
白皙柔嫩的小脸上，有几个指甲的痕迹，分明是掐得太用力了些，那弯月形的指甲印深深地凹陷，呈现深红的颜色，跟她莹润白嫩的肌肤形成近乎惨烈的对比。
有种奇异的凌虐的美。
萧延琮喉结滚了滚，哑声笑道：“生气了？我一听说你被皇后传唤，就推了手边的事，尽快赶过来了。却还是没来得及救你。”
他过来有些远，姜宝柒却是从萧延姝的住处到凤仪宫，他自然是没有她快。
幸好跟他预料的一样，皇后下手还算有分寸，从她刚才走路的姿势来看，应该没受伤，只是脸上被掐了几下。
她的脸太嫩，稍微一掐就留下痕迹，这深红的痕迹还许久未消。估计这点皇后也没料到，不然不会让她顶着这明晃晃的“罪证”在宫里行走。
都说肌肤太娇嫩能掐出水来，萧延琮觉得姜宝柒的脸应该也是这样。
他抬起手，忍不住去摸那几个深红凹陷的月牙形伤痕。
姜宝柒脑袋一偏避开了他的手，退后了半步，眼睛圆溜溜的，警惕地瞪着他。
萧延琮的手一顿，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她额前华胜垂下的翡翠叶片，问道：“这是皇后给你的？”
姜宝柒福了一礼，低头答道：“回康王殿下的话，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她太过恭谨疏离，一点亲密的感觉都没有，萧延琮皱眉道：“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姜宝柒低着头，没再看康王，她担心自己看多了，忍不住又想拔金簪给他来一下。
萧延琮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那华美精致的华胜，芙蓉玉片雕刻的牡丹花瓣随着她的动作，颤巍巍地晃了晃。
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你脸上的伤，也是皇后弄的？”她进宫来只可能是见萧延姝，但萧延姝生性温柔，就算跟小姐妹打闹，也不可能弄出这样的伤来，只能是凤仪宫那位下的手。
“只是掐了两下，算不得伤。”姜宝柒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啰嗦，明明前世他不是这样的。
前世皇后也经常为难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受他连累。但不管她在凤仪宫受了什么磋磨，他也从来不闻不问，更不可能抛下手头的公务，急匆匆到后宫来救她。
不，这人只是甜言蜜语，他才不会为了救她而特意来后宫。
他这么说，应该只是想让她做什么事，也许又是给陆首辅送东西之类的。
姜宝柒一丁点都不想帮他，哪怕她现在经常见到陆首辅，也不想顺手帮他送任何礼物。她希望陆缜就保持对萧延琮的不良印象，永远都不要改观。
“殿下若是无事，臣女就先告退了。”姜宝柒说完，也不等萧延琮回答，转身就走。
萧延琮：“……”
他还想问问她皇后都说了些什么，结果她跑得这么快？
萧延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不是温润如玉的亲王吗？怎么他的未婚妻见了他，就没有一丁点少女的娇羞，反而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有那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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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柒总觉得如芒在背，仿佛康王在她身后盯着她看似的。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整个皇宫都让她感觉不舒服，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高耸的翘角飞檐，巍峨的高大宫殿，都让她感觉很压抑。
尤其是当她遥遥看到前世自己身死的那个宫殿时，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快要透不过气来。
姜宝柒脚步一转，从旁边的小花园里绕了过去，避开了那个宫殿。
皇宫里每一处都精致完美，小花园里栽满了奇花异草，姜宝柒看到了一株熟悉的兰花。
企剑白墨啊……
说起来，她薅秃了陆缜的企剑白墨，还没买到新的赔给他呢。
姜宝柒微微走神，没注意花丛边蹲着个人，牡丹花繁茂的枝叶挡住了那人的身子，姜宝柒险些撞了上去，脚尖踢到那人的腿才反应过来。
她一个趔趄，差点被绊倒。
倒是那人飞快地站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上全是泥，在她薄薄的春衫袖子处留下来一个清晰显眼的手印。
“嘿嘿嘿，牡丹花。”他嘻嘻笑着，伸手去摘姜宝柒头上的华胜。
姜宝柒连忙用手护住，“三殿下，这花不能吃的！”
三皇子的手指停在她头顶，歪着头，眼角里闪过一丝迷茫，不解地问道：“不能吃吗？”
姜宝柒连连点头，这华胜乃是皇后赐的，她得回家供起来，绝对不能弄坏了，“这是玉石做的，吃到嘴里会硌牙，您吃旁边这个吧。”
姜宝柒指了指手边那丛开得正艳的牡丹。
有了薅秃企剑白墨的经历，她已经不敢动手把牡丹花摘下来给三皇子了，万一这花也是有主的呢，而且这里可是皇宫，她最好什么都别动。
三皇子的手从姜宝柒的头上落下来，摸了摸旁边盛开的牡丹花，皱眉，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宝柒，“可我还是想吃你这朵牡丹。”
姜宝柒被他死死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她左右看看，确信此处没有旁人，飞快地伸手采了一朵最艳的牡丹，塞到了三皇子的手里。
“三殿下，您现在有牡丹了，臣女就不打扰您享用了，告辞。”
姜宝柒说完，拎着裙摆，飞快地跑开了。
身后，三皇子盯着她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牡丹花，嘿嘿嘿笑了起来，手指用力，那娇嫩的花瓣被碾碎，花汁渗出，把他手指上的泥巴染上了浅浅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