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伏黑惠个早慧的孩子，但跟更具有包容性和亲和力的姐姐津美纪不同，他跟幼稚园的同学们有些合不来。
他能肯定这并不是他的问题，主要是向日葵班的孩子们过于奇形怪状了。
比如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好色本性，还会莫名其妙光屁屁跳舞的马铃薯。再比如疑似有着双重人格，喜欢办些现实主义家家酒的女孩。
并不是说讨厌，只是有些融不进去罢了。虽然也并不想融进去。
虽然应付同学让伏黑惠有些疲累，但他也未曾对放学回家这件事抱有什么期待
伏黑惠没有非要看的电视节目，更不像同龄的孩子一般喜欢黏着家长。
对他来说，家里和幼稚园没什么不同。
但最近，他似乎变得开始有些期待回家了。可能是因为那里多了个有些神经大条，又温柔过头的笨蛋大人吧。
对方似乎是对增加伏黑家的娱乐活动格外感兴趣，迄今已成功创立了绘画日、歌牌日、野营日等周回活动。
日常活动则有噪音吹笛、遛隐形狗狗、讲睡前恐怖故事等等……
虽然有些诡异，但只要一想到律大概率是个天然，一切就都能理解了。
伏黑惠最喜欢的活动是「祓除仪式」。
坚信唯物主义的小酷哥在发现自己似乎就是超自然力量持有者后，便被自家同样不科学的舅舅教导着开始学习控制咒力。
律是个好老师。
虽然声称不懂术式的开发，却对咒力的运转颇有见地，时不时还会逮个咒灵给他喂狗、啊不……练手。
唯一的遗憾就是物理祓除这种方式不太超自然，让他彻底丧失了对咒术师的神秘滤镜。
但这并不影响伏黑惠对该项活动的热情——
“收拾得好快，最近家里面来了漂亮大姐姐吗？”
“……当然不是！”伏黑惠吓了个激灵，将耳边一边吹风一边说话的脑袋推开，吐槽道：“会因为这个兴奋起来的就只有野原你吧？”
“哎哟，这样说人家会害羞的啦。”名为野原新之助的孩子别过了红着的脸，扭捏地晃动着身体。
“……并没有在夸你。”黑发碧眼的小男孩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头痛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书包的肩带，拎起手袋面无表情地越过了他在双叶幼稚园最大的压力来源。
“你也快点收拾吧，娃娃车要出发了。”
伏黑惠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去，但总归离开幼稚园的娃娃车是顺利出发了。
——至少他跟津美纪搭乘的这一辆很顺利。
在同跟车教师道别后，伏黑惠和津美纪噔噔噔地跑上了楼，敲响了房门。
但今天开门的，却意外、额……也算得上合理？总之令两个孩子十分惊讶——
“妈、妈妈！？”
津美纪呆愣在原地，几秒眨了眨眼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扑向玄关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的黑发女性。
手里的袋子落下，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一地：“你去哪里、啊不是……欢迎回家！”
“抱歉，津美纪。”伏黑由佳配合地蹲下身，环住了仿佛带有几分哭腔的小女孩，想要解释却又开不了口。
大人总是不愿意将自己的狼狈展现在孩子面前的，即便是亲生女儿。
她又转过头看向了伏黑惠，欲言又止：“突然走掉真的对不起，我……抱歉……”
“……你没事就好。”伏黑惠抿了抿唇，往屋内望了一眼，又捡起地上的东西，朝着对方礼貌性地点点头。
“欢迎回家，我先进去了。”
说着他轻轻关上了屋门，随后侧着身子穿过玄关进了屋内，将这方空间留给抱在一起的两母女。
“……”伏黑由佳愣了愣，一时有些哑然。
被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孩子包容了，这样的事实让她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
怎么回事啊这孩子！未免也太懂事了吧，至少发个脾气啊！
这不是更让人愧疚了么！
“妈妈……”有长姐包袱的津美纪此时才敢从母亲怀中抬起头，露出红红的眼眶。
“啊！津美纪！”回过神来的伏黑由佳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诧。
津美纪喜欢笑，就连最让人头疼的婴儿时期都没怎么哭闹过，贴心得可怕。
因此像这样默不作声地掉眼泪，就连身为母亲的伏黑由佳也没什么应对经验，只能慌乱地擦拭着对方眼角冒出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有……我只是……”
“没关系，不用解释的。”津美纪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的，妈妈很累，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因为不想伤到我们才一个人离开的对吗？”
“……”
“在外面有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瘦了这么多呢？虽然妈妈瘦了也很漂亮，但是不健康可不行哦。”
“……”
“对了！我们这几天遇到了惠的舅舅哦，他是个、诶？”
“呜……”伏黑由佳抱住了津美纪，咬着牙还是控制不住地呜咽：“对不起，津美纪对不起，都是妈妈太没用了……”
“……嗯，没关系，不是妈妈的错。”津美纪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艰难地抚摸着对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关系。
她的妈妈呀，不管发生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的错处，所以才总会伤到自己啊。
“呐，津美纪。”
花费了好些时间平复好心情，伏黑由佳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那个雨宫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嗯……”津美纪眯了眯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太复杂了有些难以形容，于是只挑了个最大的特点。
“是个温柔的大人，但是有些温柔过头了容易被欺负呢。”
“……？”
“要是没有人保护的话，一定会被骗的！”
“？？？”
“我一个人说不明白啦，但是加上惠的话一定可以。毕竟律可是他最喜欢的舅舅、啊……这句话要对惠保密哦。”
“诶？啊，哦……”伏黑由佳被一些滤镜拉满的评价创得有些懵，就这么愣愣地被拉着进了客厅。
两个孩子的叙述就跟其迥异的性格一样，区别十分鲜明。
如果是拍电影的话，津美纪拍的一定是温暖治愈的童话，伏黑惠则更像是纪录片导演。
但不得不说配合得很好。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都默契地隐去了有关咒术的部分，一个讲主体一个补充细节，将这几日的经历讲得生动且具体。
伏黑由佳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在心中慢慢勾勒出一个……够了，怎么回事啊！这种绝世冤大头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惠、津美纪。”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问道：“你们喜欢雨宫先生吗？”
伏黑惠嗯了一声后就不闷声了。他本身就是闷葫芦的性子，倒也不怎么奇怪。
“超——喜欢！”津美纪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开始了她擅长的夸夸：“律先生很厉害哦，会画非常漂亮的风景画、吹很难听的笛子、知道很多恐怖故事，还有还有……”
伏黑由佳懵了一瞬：“等等？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没有呀。”津美纪歪了歪脑袋，浑然不觉地又接着讲了下去：“妈妈你听我说，律先生他……诶？”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雨宫律离开了。
津美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回事，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当然的。
伏黑由佳回来了，雨宫律自然就要离开。
对方本就是因为他们的监护人不在家，出于好心才跑过来暂时代为照顾的。
如今监护人回来了，离开也是正常的。
雨宫律有自己的生活，花费这么长时间在他们身上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伏黑惠能够理解，也不会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但是……
至少也要好好告个别吧？
“伏黑阿姨，律他有没有……”他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全。
黑发碧眼的男孩有些低落地垂下眼帘，那头上翘的头发似乎都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猫，看着怪可怜的。
“诶不是！”伏黑由佳见状有些慌乱，赶忙起身半爬着在矮桌边上的柜子翻找出一张纸条并着一黑一白两台手机，一同放在桌上后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抱歉抱歉，我忘记说了。雨宫先生有留下手机号码和家庭地址啦，还有手机……”
“太贵重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他说这本来是准备今天当面给你们两个的，然后「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
根本拒绝不掉啊！
而且好可怕啊，他是蝙蝠侠吗就敢玩转头没！？付版权费了吗！
这个既视感很强，惠和津美纪对视一眼，齐齐联想到了某天连续经历的灵异事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又是那一招吗？噗哈哈！”
“真是的，一被拒绝就这样……”
伏黑由佳看着两个孩子，突然笑了一下。
她是个眼光不好的笨蛋，但惠和津美纪都是聪明的孩子。
都能被他们所信任的，一定是真正喜爱着他们的，温柔得仿佛冬日暖阳般的人吧？
——虽然是个天然，似乎还沾点电波。
“惠、津美纪，我有事跟你们说。”
——
雨宫律是上午走的，人是晚上被喊回来的。
还没等他敲门伏黑惠已经冲了出来，抓着对方的衣角满脸焦急：“律！津美纪、津美纪她……”
“别着急，惠……”雨宫律熟练地抱起他家小黑猫，擦了擦对方鬓角留下的汗，一边走进屋子一边安抚道：“慢慢说。”
“伏黑阿姨跟津美纪吵架了，摔了好多东西！伏黑阿姨离家出走了，津美纪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我看见她哭了……她以前没哭过的……”
“嗯，这样……嗯？”雨宫律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不忘往屋内走，直到看见一片狼藉的客厅，成功陷入了沉思。
不是，这是吵架还是拆家啊？
上午保下的客厅，晚上就没了……难道这就是客厅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