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五）
国庆，按规定高三只放3天假期，剩下时间照常回校上课。
步晶照例拿了一瓶纯牛奶排在冗长的队伍里。正发着呆，眼前突然出现一瓶可乐。
“步老师，帮个忙呗。”
岩枫笑嘻嘻的凑过来，很自然的把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晃晃手里冰镇的可乐说道。
步晶微微抬眼对上那双明亮好看的桃花眼，气笑着说：“你就不怕后面的人说你道德败坏乱插队？”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周围的人只是在此见证了校园贴吧上的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火起来的话题：我们学校那个体育生级草和高冷转校生学霸谈恋爱了！！
“傻逼。”步晶刚开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皱皱眉，冷漠的吐出简洁明了精辟的俩字。
“就是的，咱们晶晶是何等人物啊？就算是王母娘娘的亲儿子下凡登门娶亲我也觉得差点儿意思！”冼依在一旁慷慨激昂的挥拳高亢道，小圆脸都气得成了红色。话刚说完觉得不妥，就被罗凯轻轻扇了一巴掌后背；陈晨顺势笑道：“怎么，岩枫有那么差吗？”
陆璐在一旁低着头侧视她，一脸“别装老娘都懂”的姨母笑：“你是觉得岩枫喜欢你这件事不可能？”
“我只是觉得这种视神经连着恋爱脑，看什么都是男女绯闻粉红泡泡的人有病。”步晶细想这事儿莫名有些烦，干脆把笔一撂靠在椅背上回答。
她什么时候开始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步晶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瞥了眼岩枫，后者趴在桌子上面没动，虚虚的打着鼾；像是昨晚上熬夜奋战王者峡谷后的精疲力尽。
“哪儿会呢！你看传了这么久最后不也就是没个所以然了嘛！”岩枫歪歪头，声音低低的笑道，“求你了。”
步晶忽然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仿佛坠进蔚蓝的深海里，心跳有条不紊的撞击声在海水里回荡，清晰、空灵。
她接过可乐和岩枫的饭卡，在只有自己知道有些慌乱的把后者赶走。
“同学？”阿姨又提高嗓门叫了她一次，步晶才回过神，“你怎么了？”
“啊、没事儿，”步晶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控制着所有的情绪，“有什么事么？”
阿姨很贴心的拿起那瓶被捏得不像盒装的牛奶：“你要不要换一瓶？这个可能被哪个不要脸的学生捏成这样了。”
晚自习下课后有半个小时的回寝时间，当然也可以像步晶一样去小卖部买点儿睡前小零食。
“你晚上都喝这个？”岩枫接过可乐，看着被阿姨口中说成“不要脸的学生”又好心给换了一瓶的步晶同学手上的牛奶说道。
“牛奶助眠。”步晶把饭卡装回兜里。
“谁说的？”
“我说的。”
岩枫瞪着她几秒，最后实在是硬生生被气笑得：“你他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拜你所赐。”步晶不以为意，“怎么，之前我很正经么？”
岩枫轻笑：“哪止正经，那简直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嫦娥跟你一比都算平易近人了。”他拿过步晶手上的牛奶，“你要是有空喝这个，不如喝程叔的补药——放心这次这个不苦了，我保证我保证！”
“你又去程叔那儿给我买了药？”步晶有些头疼，自己之前“欠”了不少药费，只是程叔说什么也不肯收。于是岩枫就代她买，步晶直接把钱付给他。
“好姐姐，你多养养你的身子吧，我看着都心疼。”岩枫垂眼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声音轻轻的，像是说给步晶，又像是说给自己。
步晶走回已经黑了灯的教学楼：“药你冲了？”
岩枫站在昏暗的路灯地下，阴影拉的老长：“嗯，在我的课桌上，就你之前一直用的那个杯子。”
步晶朝前走了两步，发觉不对劲儿，转头看见岩枫还是站在路灯底下，双手插兜的没动。他拿张好看的脸被刘海遮住大半，在夜色里更是看不清神情，只有站立的姿势与平常一样随意而不羁。
但步晶看出来了不同。
他在紧张，或者说，害怕。
“你去吧。”岩枫声音一如既往地明朗，“我在这儿等你。”
——你是不是怕黑？
——是因为以前的事儿吗？
步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片刻的沉寂后，步晶伸出一只手。
“我怕黑。”步晶撒谎脸不变心不跳，而是朝他笑了笑，声音没有了以往的生冷感，“你陪我上去呗。”
丑陋的过去就像一根刺，连着血长在肉里，拔开了哪有那么轻松就能愈合的？
她知道这么拙劣的借口岩枫是心知肚明的。步晶第一次做这么没有底气的事情，以至于她发凉的手心不自觉地冒出细汗。
她在赌。
即
使她应该希望她赌输了，但一个另类的声音在深处祈祷着她赢。
一双温暖却同样潮湿的大手拉住了步晶煎熬的快撑不住地冰凉的手。
岩枫凑到她身前，低着头说：“10月了也不知道加件外套？”
步晶看不见他的脸，颈椎像是得了病的抬不起来。只听见他声音轻轻的，但是平稳而可靠：“下回怕走夜路就直接来叫我，还有，上去把我的外套拿给你穿好。”
教学楼的总闸拉了，两个人就摸黑上了4楼。路过厕所和楼梯转角处不免能碰见几对儿小情侣打波。
“见过？”步晶看着夜色里岩枫平静的脸，好奇的问。
“见过，没做过。”岩枫转头看她，“你呢？”
“没见过，也没做过。”步晶诚实的回答。对上岩枫有些惊讶的表情，她满脸黑线：“大哥，今年我虚岁18，网络这么发达，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步晶推开后门进到教室最后一排。室内比室外黑，岩枫就站在门口等她。步晶摸索着成功拿到保温杯和外套，正要回头出去确认，转脸就是岩枫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自己，勒的紧紧地，差点儿喘不上气。
步晶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推开。
——他身上其实挺好闻的，没有汗衫味儿。
身高186的岩枫正面抱住仅有165的步晶的画面确实有点儿喜感，像极了一只大型狗狗怀里裹着只小猫。但是现在岩枫顾不了多少，他紧绷的肌肉反映着他的恐惧。步晶腾出一只手抚着他的后背：“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怎么了？”
“后后面有东西。”岩枫蓬松的大脑袋窝在步晶颈窝里，胸膛起伏着说。
“没事儿的，咱——咱先出去。”步晶像给狗狗顺毛一样安慰着他，娇小的身子背着巨大的“包袱”艰难的移出教室，皎洁的月色照在廊道上。她顺着岩枫所指，听见了垃圾桶附近细细碎碎的声响和动静，眯了眯眼一看，是老鼠。
白天学校的老鼠不敢出来觅食，怕被清洁阿姨打死；到了晚上就无所顾忌，压根不怕见人。
步晶哑然失笑：“好了，是老鼠——没多大事儿，已经走了。”步晶拍拍还像个人型挂件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脑袋埋在肩头的岩枫说：“你——你先起来，哎哟我操好沉——”
“不要。”岩枫的声音闷闷的，很好听，“让我趴会儿，吓死我了。”
他脑袋上的毛扎得步晶脖子有些痒，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他妈再趴会儿我就要累死了——昂？快点儿，别怕。”
岩枫不想起来，也不敢起来。
她身上真的很香，头发是薰衣草味儿的洗发水，身上是柠檬味儿的沐浴液吧，嗯，淡淡的，清新又不刺鼻；她身上是有肉的，但更偏向劲瘦的肌肉；身材出挑，抱起来很舒服。
还有——岩枫清明的眼神一凛，瞥见后衣领里面的一小片皮肤。
那里，有一道不算深，但留下很重的疤的伤口，末端堪堪露出来，断断续续的延伸下去。
至于不敢起来——
连心跳都蹦到嗓子眼儿了，自己的耳朵不用想都已经烧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