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二）
5月，暑气正升。
“快快快——1分23秒——”岩枫瞧着秒表喊道，“两步一呼吸——”
步晶瘦，平时校服穿着空荡荡的，为了好运动她将短袖扎进长裤里。冼依站在一道，啧啧称奇：“上帝这是把饭塞进她嘴里的吧！你看看这腿——这身材——”
“也怪不得有那么多追求者。”左手勾着冼依的肩膀的陈晨右手还挽着陆璐，笑着说，“你看看从上学期篮球赛之后，放学课间不老是有情书吗？要不是之前晶晶被当面表白的都被拒绝的太难堪，你信不信现在晶晶能被烦死。”
“步晶是不是练过？”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璐忽然问。
“那看着肯定是啊！细胳膊细腿儿结果跑的那么快。”陈晨说，“她的体能是真的好哇！”
正说着话，步晶已经冲过终点线了。“多少？”她喘着气，极力放松着自己的过度紧绷用力的肌肉。
“2分57秒，可以了可以了。”岩枫象征性的鼓鼓掌说。
“嗐，别那么紧张，你这成绩拎出去能吊打一片人！”冼依拿着毛巾走过来递给她说。
步晶瘪瘪嘴，心说没底，鬼知道上场的人能是什么样子的。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语气随便：“走了走了。”
路上，还未入夏的蝉鸣已然嘹亮，三两声的在茂盛的枝叶中起伏。一群少年打闹着走在柏油路上，春末的风拂过清俊的脸庞。三五结队，熙熙攘攘，少年的世界里不需要过多世俗的纷扰。
步晶站在一路打打闹闹的冼依岩枫陈晨陆璐后面，跟着罗凯并排时时刻刻注意着这帮兔崽子的人身安全。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反感和害怕于和同伴结队出行，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很享受这帮傻逼玩闹的场景。
大部分同学在公交车站等自己的班车，罗凯、岩枫和步晶同道。到了便利店，岩枫表示：“不进来坐坐？”
罗凯盯着手机阴着个气笑了的脸：“我妹这个没手没脚的等着我回家。”
岩枫转脸看向步晶，后者淡淡说：“我进去买点吃的。”
罗凯：闺女长大管不住喽！
“我说，”岩枫进店自然的接过岩母手上的账目表，坐在台前算着，“行了行了你去工厂吧——你就不能多吃点好的？看看你这么瘦。”
步晶进门看见岩母戴着老花镜一面按着计算机对账目，瞬间不自然的拘谨压身而上。岩母看见步晶只是和蔼的招呼着，心想不是之前那个女孩么，心里忽然一动：“同学来啦！阿枫呀，经常来的同学就不要总是收钱了，算阿姨请请客！”说着就拿着包出门，还不忘叮嘱岩枫两句：“给人家姑娘免单昂！”
步晶被阿姨这热情却不失分寸的可亲打得措手不及，还没来的及解释阿姨就健步如飞的跑了，留着步晶一个人风中凌乱和岩枫泛红的耳根。
“我妈人就这样，爱发神经，你别管她。”岩枫摸了摸鼻子说，“别老吃零食，瘦成那样，风一刮你就没了。”
“那你给我做饭？”步晶随口跑火车，眼睛还是在一众辣条面筋里游走。
“你吃不吃芹菜？”步晶扭头寻找声源，发现岩枫钻进了后房。她靠在门旁探了探脑袋问：“吃——你要干吗？”
岩枫直起腰转过身，手上揪着把芹菜：“给你做饭啊，你跟你爸妈说声。放心，7点之前绝对能回到家，不会耽误你晚上的功课。”
看着有些空白的步晶，岩枫笑了：“我本来就要做饭晚上自己吃的，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你他妈快点决定，我这还抓着菜呢！”
步晶掏出手机，点进微信里，想了想还是点开李阿姨的界面简短的发消息说自己在外面解决晚餐。她的手心有些冒汗，有种企图反抗的生机在内心碰撞，她有些害怕。
“你会做饭？”步晶看了看没有回复的消息，索性放下手机看着在后房忙活的岩枫说。
“不然呢，我会把自己饿死的。”岩枫笑道，“不能总是吃快餐啊，对身体不好。我妈每天就是下午过来看店到我放学再去厂子里打晚工，每天晚上我得自个儿解决晚饭。”
步晶看着岩枫娴熟的洗菜、切菜、下锅炒，又是游刃有余的兼顾两个起火的锅。老式的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噪声抽不干净满厨房的烟味儿，空气中的菜香味儿与陈年通风管道上的油渍相呼应。步晶看了看有些兼顾不暇的岩枫叹了口气，走进去洗了个手：“我帮你吧。”
岩枫被热的满头大汗，抬起眼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眼里盛着星星一样。他笑道：“你？你会做饭？”
步晶躲开了岩枫的目光，有些无语：“怎么，我不应该会么？”她接过发愣的岩枫手上的铲子，有些许手生的翻炒起来。
多久没下厨了？步晶心想，她回忆到自己还没有家里厨房台面高，就搬着个小凳子站在比她手臂还宽的锅前使出吃奶的劲儿翻菜，热油溅到她手上无人关心的狼狈样。
“你应该会吗？”岩枫想了想
，“你看罗凯家里都有保姆，你们家那个档次还不至于要你来做饭吧？”
步晶心说你要是知道罗凯的身份真也够觉得理所当然了，一面说道：“小的时候父母忙，我是我爷爷带大的，他让我什么事都自己干。”
天气热，两人把小桌子搬到便利店里面有空调的地方坐着。岩枫主厨的两个家常菜外加阿姨闷好的米饭，岩枫又拎来两瓶饮料开开。
“我看了一眼报名单。”步晶夹了一筷子芹菜炒牛肉，说“怎么女子800米报名人数与班数不符？”
“很多弃赛了啊！800啊姐姐，且不说会留下多少身体上的煎熬，别跑着跑着嘎了都算不错的。”岩枫有点哭笑不得，每年耐力跑的选手都是医务室最繁忙的治疗对象，当然有班级没人报，直接弃权。“所以我说啊，你这成绩肯定能拿冠军——说不定还破纪录了呢！”
步晶还是默默低头干饭。她一向知道岩枫说话没溜儿的，也就早早习惯了他这种彩虹屁式夸人。“我听说年级里面有几个比较擅长耐力跑的女生？”之前她去问过陆璐，除了7班，像理科3、4班也有几个劲敌。
岩枫嗯哼的附和着，舀了两勺西红柿炒鸡蛋进碗里拌着米饭吸哩呼噜的狂咽。步晶起身从包里拿出那张名单给他。岩枫看了两眼，咽下嘴里的饭，笑道：“你说的是3班的蔡茜还有4班的王敏吧？她俩是去年的冠亚军，确实厉害。训练我见过，主要是耐力好，体能扎实。到500米线的时候是他们的爆发期，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与对手拉开差距。”
步晶点点头：“所以你一直在给我揪体能。”
“你体能没问题，”岩枫又是猛刨两口饭，“关键点就是500米线，她俩超过了之后在心理战术上不能输，很多是在那里慌了，自乱阵脚。”
“我不需要500米加速？”
“加个毛！”岩枫说，“你自己合适就是最好的，别整天一个劲儿的觉得自己方式不好非得学别人！你就按你自己的节奏来，相信我！”
“还有你现在应该做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岩枫一脸正经，严肃道：“好、好、吃、饭！今天必须把这碗米饭吃完！不准反驳，没有异议，增加肌肉率是有必要的！”
步晶小声嘟囔：“我那明明赠加的是体脂率”
回到家时6点半左右。步晶进门前闻了闻衣服，叹了口气。没办法，在油烟里呆了那么久，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油烟味儿。
和往常一样的进门，步巍正坐在客厅里端着电脑视频会议。见步晶回来照例去洗手，问：“去哪里吃的？”
步晶声线平静：“同学家。”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
“怎么一股子油烟味儿？”步巍皱皱眉，步晶身上的味道和家里点的檀木熏香格格不入。
“吃饭吃的。”步晶拎着书包就要往楼上走，被步巍叫住：“你最近怎么天天回家这么晚？”
“运动会训练，我跟你说过。”
步晶没有动，只是背着身子维持着步巍叫住她的姿势；她看不见步巍的神色，只是在片刻后听见步巍一如既往冷淡而霸气的声音：“期中考快到了？”
步晶闭了闭眼：“运动会完。”
步巍没有说话，寂静下压迫着低压的汹涌。步晶没有回话，她有些享受步巍现在的模样——他强撑霸道却有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步晶觉得好笑。她不再逗留，觉得烦了，搭着书包上楼。转角处，她看见靠在墙上的井仪。她没管，自径进了房间。
“你觉得她去哪儿了？”井仪看出步巍的忧虑。
步巍没有立马回答。他把身边站着的井仪拉过来，自然的把电脑扔在一旁，把井仪搂进怀里，轻轻摇着。井仪抚了抚他的紧皱的眉头：“你觉得是谁？”
步巍眼神凛冷，毫不掩饰的阴郁从眼底泄出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