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四)
g市今年的雪下得迟，但一下起来就异常的大。
这里是g市最高档的私人医院。每天，无数社会青年、工作白领上下班会从素净的灰白大楼前路过，却仅有寥寥几辆劳斯莱斯或是法拉利缓缓驶入院里。
“来啦，”医生慈爱的脸莫名让步晶觉得恶心，“这雪下得大，赶过来不容易啊。”
“是了，”井仪客套的寒暄着，扶着步晶的肩膀不动声色的朝前推了推，“也是快到过年了么——晶晶叫人。”
“医生好。”步晶被推得措不及防，面上却仍是礼貌的问候。
赵医生对上这个少女的眼睛——即使半年未见，这双凤眸依然如同一道枷锁，冥顽不灵的捆住眼前这个女孩真正的面目。她害怕这双眼睛，因为它不会隐瞒，它告诉她的永远是真实的假象。
“晶晶好，”医生秉持着为人医表的良好职业操守，“我和晶晶先聊聊，步先生和井女士可以先去喝喝茶，或者去我们宠物室里面撸撸猫。”
“医生，”步巍绅士的在门口敲敲门，“您找我们？”
赵医生放下揉太阳穴的手，抬眼看到步夫妇，示意两人进来：“我让助理陪晶晶去玩玩，我想和二位聊聊。”
赵医生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这个学期转学后她在家里有什么情绪变化么？”
“没有，”井仪说，“一直都是原来的相处样子。没有出现您说的突然崩溃或者情绪失控——任何一种情绪都没有，是的——甚至说她比出世之前还要平静沉稳，总之从我们看她没有任何问题。”
医生看着她：“那您还有在给她进行药物影响么？”
“没有，”井仪说，“所有都按您给定的来的。而且药物对她的身体伤害太大，我们也就没有额外在给她吃药。”
“但您的女儿自己有在吃非管制类安眠药。”医生闭上眼睛不敢去跟步夫妇对视，声音有些紧，“您不知道？”
“我爸妈不知道。”她耳边回响起刚才与步晶的对话。步晶靠在软垫上，低头抚着怀里的猫。她已经瘦得连双下巴都快不见了，轻笑着，不知为什么赵医生觉得这声音有些凉：“我也没告诉他们。我现在按照标准量吃这些药入睡。”
“不吃是一点儿都睡不着么？”
步晶垂着眼，半低的头看不清神色：“跟之前一样。”
她的声线很轻很平静，却像是要把赵医生勒窒息。
“这就说明她的情况没有好转——最好的结果，因为我不能保证她有没有恶化——‘跟之前一样’，您没有对她的生活作息进行调整吗？”赵医生瞳孔微微颤动，问。
“那些事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么？”步巍没有正面回应医生的问题。
赵医生有些语塞，看见井仪咬牙在步巍腰上掐了一把。
“我建议您给她一些个人时间空间，同时今天的谈话内容请不要向她透露。”赵医生说，“我用我30多年的从医经验和第六感知觉保证，步晶还需要保守治疗。”
“你再怎么着也没必要质疑赵医生啊！”晚上井仪卧在步巍的怀里，赌气地梳着头发。
“我不是在质疑医生，我是在质疑晶晶。越长大，我发觉我越看不懂她了。”步巍把脑袋埋进井仪的颈窝，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很少会露出这种极其依赖的动作，人前他总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步厅。井仪叹了口气，揉了揉在她脖颈间乱蹭的步巍。
“我不想让她继承bu。”步巍说。
“但她要得到我爸的认可。”
“她不能和我一样，失败。”
“你爸妈这么轻松就放你出来了？？”冼依跷着二郎腿吃着哈密瓜，有些不可思议问。
“不知道。估计是快过年了，补习老师也回老家了，没有安排吧。”步晶坐在罗希旁边翻着政治书，一边盯着罗希做题，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这，众人想。
“干啥呢？”罗凯同陈晨端着新洗好的水果走进房间，问。
“在听这些兔崽子们念叨我爸妈的小坏话。”步晶揶揄的看着瞳孔地震的冼依说；一旁的陆璐喝着果汁差点没喷出来；周华手里插着的哈密瓜“啪唧”调回果盘里。
“他妈了个逼的。”罗凯气笑了，把果盘放上桌子，“我说你们稍微记一下来干嘛的，我家两大袋水果就快见底了啊！”
年前，班里还没回老家或者就地过年的同学都跑来罗凯家里，美名其曰，到同学家学习。结果步晶来了才发现一堆人是冲着罗凯家新买的水果零食和抱步大学霸的大腿来的。
其中不差也不限于罗凯那个热情开朗的妹妹罗希。
“哥，你看看人家！”罗希插起一块香瓜，嘟着个嘴说，“步晶姐姐一讲都会了，这逻辑可清晰了！”
“怎么样，我们晶可是梦中情女！人间不敢想！”冼依彩虹屁上线。
“嗯~”罗希深感赞同，随口说，“可惜了我
哥喜欢男的，要是步晶姐姐是男的我捆着也要拉回家。”
罗希说的太快，以至于压根没时间阻止。
看见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罗希才觉得不对：“怎么步晶姐姐不知道？”
“现在他妈的知道了。”罗凯有些生无可恋咬牙道。
步晶在众目睽睽下把罗希的作业放回去，神色如常地说：“这个求证错了，重写——怎么，你们之前一直瞒着我？”
“不能算瞒吧”冼依声音底气不足，“主要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你也没问，咱也就没提。”
“干嘛？我就算恐同又能怎么样？拿刀把你杀了？”步晶看着有些无措的罗凯和瑟瑟发抖的众人，满脸黑线，“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性取向呢，你们跟我计较这玩意儿干嘛？”
“所以真的没事？”罗希小心翼翼的问，“你还会给我讲题，不会跟我哥闹掰？”
于是步晶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和蔼一点的开始哄这一群受惊的崽儿。
看着逐渐恢复热闹气氛的众人，罗凯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
外面的雪还在下，北风呼啸着，拍打在厚重的棉门帘上。
岩枫反跨在椅子上打着游戏。门被人推开，灌进一股刺骨的寒气。
“欢迎光——”岩枫抬眼看到来者，词瞬间卡在喉咙里，眼里冰冷的掉渣。
“哟，这不是那小白脸么，”申奎从架子上抽了一盒烟，漫不经心地打量道，“怎么不见你妈呢？”
“上来就要问候我家人，多客气。”岩枫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他推过来要结帐的烟，目光狠狠地盯着他，“我警告你别乱说话，你也不想再被留一级了，是吧。”
申奎细细的三角眼睨了睨他。他没敢冲动动手，不仅仅是因为过去那些破事儿让他长了记性，更是看在目前他孤身一人，岩枫也不比7年前瘦小——如今的他比申奎高出半个多头。
申奎正要开口，又是一股寒气袭来，让他俩同时缩了缩脖子看向来人。
步晶摘下围到鼻子的围巾，看见剑拔弩张的两人。
我日/他的个仙人板板，步晶太阳穴一阵突突，心道下回出门前一定要看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