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胡贵妃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不同于皇后起初就在现场,她其实是在事情发生后,借着请安的理由强行介入的。
按理说,她只在最初遥遥看过一眼,连上面写了什么,都是皇帝告诉她的,又怎能慧眼如炬,指出银针上没有碰过毒药的痕迹?
不过,也不是不能洗。
按照常理推断,人都用巫术了,为何还要放毒多此一举呢?
假装她刚刚的话语只是猜测,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胡贵妃的想象是美好的。
现实是不按照想象发展的。
多疑的皇帝神色复杂地望了胡贵妃一眼,对姜盈月伸出了手。
“月儿,你把娃娃拿给我看看。”
姜盈月小心翼翼地捧着证物交给皇帝,同时不忘贴心提醒。
“父皇,当心别被针刺到。”
皇帝接过布娃娃,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银针之上,从头部到接缝处,再到被抽出来的尾部,确实没有被毒素染得发黑的痕迹。
问题是,胡贵妃是怎么知道的呢?
在他的记忆里,事件的流程是这样的。
晨起,低头,发现床底下有东西,掏出一个扎满银针的娃娃,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发火。
徐公公进门,不敢直视,只见到了轮廓;皇后被吵醒,懵懵懂懂地接过来看了一圈,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他认定了是皇后放置的,龙颜大怒,要治她的罪。
皇后辩驳称床铺并非只有她一人能接触,说出了胡贵妃昨日留宿之事。
偏巧,此时胡贵妃前来问安,皇帝欲叫二人当面对质,便唤她进门,说明了情形。
胡贵妃同徐公公一样,一直避免将目光投到巫蛊娃娃上面,非礼勿视。
这样想来,她确确实实,没有机会查探银针。
银色偏灰,因着时辰尚早,室内光线黯淡,即便有灰黑之色,也不明显。
胡贵妃怎就如此笃定,银针崭新如故呢?
一种可能是,她信口开河,故意将猜测当作现实说出,为的是打消月儿用狗搜查的想法。
另一种可能——
皇帝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坚信胡贵妃的举动是第一种可能。
那么,问题又来了。
她为何要打消月儿的想法呢?
皇帝的脑海忽然浮现出了姜盈月的话。
巫蛊娃娃的身上,沾染了缝制之人的气味。
人闻不出来,但是狗能。
前提是,这娃娃放置时长不是太久,气味尚未散尽。
胡贵妃,不就是昨天上午来的吗?
不到一日的时间,兴许,里面的棉花中藏着熟悉的脂粉味。
皇帝越想,越觉得可疑。
仿佛生了魔障一般,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喊:是胡贵妃干的,是胡贵妃干的。
信任的建立,需要水滴石穿,铁杵成针。
而信任的崩塌,仅仅需要一瞬。
皇帝到底不忍,决定给胡贵妃一个解释的机会,目光沉沉地望向了她。
“我竟不知,胡爱妃的眼力如此之好,隔着这么远,都能看清银针的颜色。”
“比朕是强多了。”
胡贵妃心头一凛,敏锐地意识到了皇帝的怀疑。
急忙跪在地上,稳定心神,将准备好的说辞娇柔地娓娓道出。
“陛下,妾身有罪。”
“妾身前不久看了一本民间话本,里面有个案子,犯人将毒藏到了娃娃里面,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却唯独没有骗过知府。”
“他用银针试毒,没变色的地方是安全的,变色的地方是危险的,以此找出了藏毒的位置。”
“妾身自幼没什么才学,学到了个知识,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一下,才会说出那番话语。”
“其实,妾身根本不懂这些,实在让陛下见笑了。”
胡贵妃思前想后,琢磨出了这套入情入理的借口。
毕竟,她在皇帝面前一直卖蠢装乖,若是声称自己清楚巫蛊之术不用毒,多少有损形象。
说自己看了话本子,因而想要卖弄学识。
既维护了以往的人设,又能完美解释先前那番话的原因,堪称一举两得。
她的计谋奏效了。
皇帝紧锁的额头微微舒展,内心深处暗自松了口气。
是了。
这才对嘛。
胡贵妃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偶尔烂漫的爱妃。
是他反应过度了。
皇帝努力掰正自己的思维,但姜盈月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趁人病,要人命。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不知道这两人心思的百转千回。
满是好奇地开口询问。
“胡贵妃,您说的这部民间话本,叫什么名字啊?”
“不瞒您说,我看话本进入了倦怠期,好久没找到合心意的了。”
“您这部书,若不是什么珍奇异本,借我看看呗!听剧情,似乎很有意思呢。”
完了。
这回真完了。
话本之说,完全是她编出来的。
哪里会找得到呢?
胡贵妃望向巍然而立、意气风发的姜盈月,心底一片冰寒。
她从一开始就在防着对方,万万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道儿。
花里胡哨的小动作,都是为了让自己沉不住气,进而自投罗网,露出马脚。
而自己为了掩盖口误,撒出去的谎,化为了真正的催命符。
胡贵妃还想再挣扎一下,继续圆谎。
然而,姜盈月先她一步,咄咄逼人。
“胡贵妃,您是想说,这本书您忘了名字?”
“抑或是,书丢了、坏了、被火烧了、卖了?还是遭了别的劫难?”
“没关系,大燕国所有书本都登记在册,于翰林院有备份。”
“要不要我把破案的类型都给您找来,让您看看,到底哪本书里,恰好出现了您编的这个环节?”
绝杀!
姜盈月不演了,直接跳脸质问。
姜盈月不演了,直接跳脸质问!
皇帝瞧着胡贵妃越发苍白的脸色,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一直挂机的皇后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此事竟是胡贵妃所做,大脑一团乱麻。
而胡贵妃被姜盈月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了一跳,按照惯性使出了最擅长的手段,委屈巴巴地说道。
“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忘了书的名字,不行吗?”
回复她话语的不是姜盈月,而是皇帝。
他将手扶在桌子上,心累至极。
“胡雪歌,你所言之书,定然还在寝宫之中罢。”
“给我,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