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图城
一：徐图城
一抹残阳挂在山巅，摇摇欲坠。下面是狭长深邃的的山谷。
仔细看去，谷底的乱石堆里躺满了士兵的遗体。
他们年轻，强壮，可能昨天还在欢呼胜利。可现在却沦为野兽的食物，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野等待腐烂。
山风拂过，带着隐隐残留的血腥穿过谷底。寻觅着远处隐约的刀枪悲鸣，向北而去。
这里是中原“徐图城”，城外密密麻麻挤满了大秦军队的营地。
成千上万的秦国士兵在一年前接受他们伟大的秦王号召，不远万里从家乡而来。
战争的起因，是因为两国民间夙怨已久。自居文明源头的源国人时常看不上民风彪悍的大秦人。
在交流中时常表现出轻视之意。而秦国民风彪悍，自然受不了这种傲慢的轻蔑。
加上两国统治者有意无意的引导，于是一场持续多年的争吵从两国民间开始，连绵不断的嘴仗让两国的关系不断恶化。
最终，百姓们积攒多年的怒火演变成一场战争。
出征时的秦军士气高昂，那时的士兵们渴望开疆拓土、一战成名。
可再激昂的斗志也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负。他们毕竟低估了大源军队保卫领土的决心。
鏖战一年之后，尽管徐图城内外防线都被打烂，城池的归属也反复易手。可大秦的军队依然没能征服这座城市。
士兵在战争中迅速成长。
可悲的是他们也在成长中失去了热血。持续一年的战争把怀揣英雄梦的少年变成了满手血腥的入侵者。
同乡的伙伴、同袍的战友一个个倒在异乡。在抛弃良知之后仍然血流成河的士兵们开始厌倦这场一无所获的战争。
只有战争的铁犁梳过大地，人类发现没有生灵能够置身事外。
此时，他们才会由衷的爱好和平。
今天，战场上发生的一件新鲜事让百无聊赖的士兵们议论纷纷。
就在秦军营地和徐图城池之间的阵地上。
今天早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此人一身黑色的长袍，背上绣着一只火焰瞳孔的图腾。
他从天而降，落在两军对峙的阵地中央。在这里就连空气中都透出火药的气味，可他却旁若无人的席地而坐，不再离开。
就连数万如狼似虎的士兵也被他视若草芥。
自从他突然出现在战场，双方士兵就都得到了严令：
决不能去打扰此人，也不得再踏入阵地的中心线半步，违令者斩！
军令之下，没人敢自找麻烦。那天傍晚。
两军士兵聚集在阵地前围观这个神秘的来客，他们用头盔盛着晚饭，对这个不吃不喝的怪人啧啧称奇。
那人腰悬长剑，气度不凡。看样子是个剑客。盘膝坐在阵地的中心一动不动。这样的姿势他已经持续了一个白天，却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战场周遭的嘈杂环境和肃杀之气没有动摇他半分。宛如一块镌刻承诺的铁碑，任凭山呼海啸，孤独侵袭。
就算在万军逼视之下也始终目视前方，以不可思议的从容等待着赴约之人。
看到严苛的军令和剑客的从容。就算是傻瓜也能猜出这个神秘家伙是为了这场战争而来。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又一道军令以布告的形式出现在秦军所有的军营里：
大秦王者诏曰：源国无道，屡屡蔑视我国。吾王受命于天，举兵伐之。征伐一年，生灵涂炭。吾王不忍祸及百姓。特与源国之王立下盟约：敌我两国各派修行人一位，斗法为胜。胜国即为徐图城之主。海枯石烂，永不背盟！因此特召我国大修行人：秋原剑圣霍青疾到场助拳。此役，无论胜败。皆为徐图战争之最后一战。
与此同时，徐图城内的大源军民…不，应该是秦国和源国所有的高官百姓，都在几乎同一时刻得到了这个消息。
以斗法结果输赢来决定战争成败，并且把一座城市当做赌注！
这一堪称儿戏的新闻一经曝光，立刻引起了全天下的关注。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过统治者做出过如此标新立异的约定。也绝不会有统治者会同意这样的建议。
战争与修行人斗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作为一个国家的军事首脑，没有那个皇帝会放弃军队的力量。把争霸大业交给一群一心追求怪力乱神的修行人来掺和。
因为这不仅会颠覆战争的结果，更可能影响王权的稳固。
可是一切看似不可思议的决定背后，往往都是隐藏着最简单朴素的道理：
那就是，大秦、大源两国，已经失去了继续维持战争的能力。
这年，天下大旱。不但加重了战场上严峻的形势。更是在两国境内出现了大量的饥荒。
国内的动荡和军粮的短缺让统治者开始计算这场战争的得失。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一场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失去了继续的价值，及时结束才是最佳的选择。
当前统治者面临的困境在于：
当战争结束之后，所有子民都会思考这场以生命、荣誉和良知作为代价支持的战争究竟有何意义？
如果没有在其中获得足够的利益或是让敌手付出比自己更加惨痛代价就能从战争中全身而退，那灾难将会降临到两国统治者自己头上。
交战的双方就像是拉扯着一根绷紧的皮筋，先放手的必定受伤。
就在双方都僵持不下之际。不知哪个天才向秦王提出了一个如彗星般闪耀的决定：
那就是由修行人斗法来决定战争胜负和徐图城的归属。
因为修行人不受世俗约束。所以两国都对修行人这个圈子陌生又尊敬。
两国交锋，败者一定会遭到百姓的不满。
既然身居一国高位的统治者不愿对战争负责。那不如就把责任交给无牵无挂的修行人。
反正百姓们只是想要一个战争的结果来排解高涨的情绪。几万人打架分出输赢和两个人打架分出胜负也没什么区别。
秦王天才般的建议和大源国王一拍即合。
相比民风彪悍的秦人，自认文明之源的源国人更不好斗。如果两国真的不顾一切死磕的话，源国绝落不了好。而军队是自己统治的基石。
作为君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王座稳固，所以他和同为君王的秦王迅速达成了默契，欣然同意了对手的建议。
当然，百姓和士兵自然猜不透这些君王心术。他们只要有热闹看就心满意足了。
况且这样的热闹还能让自己兵不血刃的从战争泥潭里脱离出来。他们何乐不为？
尤其是军营里的士兵们，他们听说将以斗法输赢决定战争胜败，并且赌注是整整一座城市和所有百姓。
这不仅百年难遇的趣事，更是闻所未闻的豪赌！一经曝光，就像是给满心好奇的军营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出身底层的士兵想不到一生中还能有幸目睹这场独一无二的历史事件。
特别是战斗的胜败还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命运。
这些粗鲁的厮杀汉子没一个不好赌的。听到这消息，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激动得双眼通红。
他们心想不愧是帝王手笔，就连赌博都如此出手不凡。
两边的营地里都开始议论起这场空前的战斗来。
军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过一些修行的经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无数的盘口在军官和士兵中流行。
这些生死看淡的汉子大都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军饷。大部分人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国家胜出。
但也免不了一些现实主义和标新立异者会从两国军力、经济、民生、政治甚至博弈学等角度分析出一个悲观的答案。然后把赌注压到了对面阵营。
一时间因为鏖战的疲惫而死气沉沉的军营变得如沸水一般热闹。特别是设立赌局的营帐里常常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可这一切的热闹，都没有打扰到战场中心的那个男人。
作为这场赌局的绝对中心，霍青疾自然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但他不能表现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修行人是个很奇怪的行当。在单枪匹马的战斗中，他们拥有移山填海、呼风唤雨的神通。
可人类族群的阳气就是上天给这群与众不同之人设置的锁链。
一但修行人施法时周围的人数过多，他们的道行就会受到克制，施法的威力也会大大削弱。
而军营里冲天杀气更是修行人的天敌，在肃杀冲天，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人类嗜血狂暴的天性会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其余任何人类的力量都会受到压制。
若把修行人投入其中，就如同置身囚笼一般。能够坚定道心，不心生恐惧的便算得上是十中存一的佼佼者。能把一身神通激发出五成的，便已经能成为修行宗匠了。
日升日落，霍青疾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的腰背挺直，就如一座高岭般巍然耸立。就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在质疑这家伙果真就没有动过一下吗？
可守夜的哨兵观察了他足足一夜，也没看到他有一丝动态。仿佛这个人就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霍青疾已经在战场上静坐了两天两夜，即使没人敢去打扰他，但战场的肃杀之气仍然时刻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一刻也不敢懈怠。
若是意志稍弱的修行人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呆上两天，只怕早已崩溃。但霍青疾却如同凝固在时光里的雕塑，纹丝不动。
其实他和对手的较量早已开始。自从他降临此处，便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刻在暗处注视着自己，那正是他未曾现身的对手向他发出无声的挑战。
他们仿佛置身异世界的战场。而搏杀的兵器就是彼此的意志。双方的眼神如剑般在空气中斩砺相击。
每一次对抗，都会引来无声的霹雳。霍青疾就是这样以惊雷般闪耀的眼神逼视着眼前的空气，逼视着那个不知所踪的敌手。
因为他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一定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并以同样充满寒意和杀戮的气势回敬自己。
即使在视线之外，他也能感受到这冰冷的目光和咬牙切齿的仇恨。
在同一时间，四道超越时空的目光遥相凝视，威慑着对手不敢妄动。
霍青疾已经在阵地上坐了两天，仍然不动如山。
两军将士的反应也从啧啧称奇变成见怪不怪。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家伙似乎会这么一直坐下去。
可总有些事情看似遥不可及，转眼已经迫在眉睫。
就在这天傍晚，士兵们吃过晚饭之后。哨兵们突然传来一个消息：“那个人，他动了！”
远在战场的霍青疾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势正在降临。他与这股气势已经缠斗了两天，自然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看来那个未曾谋面的敌人已经停止了意志上无休止的试探，决定动真格的了。
徐图城头，一个源军士兵举着旗帜探出头来。秦军弓箭手立刻将他瞄准。源军士兵高声叫道：
“秦军士卒休要放箭！我国大修行人盛赞霍先生神通广大。邀先生半个时辰之后城下夜战。霍先生若有此意，便请留在此地，莫要离开。另外也烦请秦军多点火把，以便夜中观战之用！”
霍青疾站了起来，这是他抵达前线后第一次发声：
“既然认得霍某，想必也是故人。请你转告贵国故人。霍某在此恭候，无论他何时降临，霍某自当恭迎，全力以赴。”
霍青疾的嗓音十分沙哑，就像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不过秦军将士们对他的嗓音不感兴趣。
这两天来，军中赌局的赔率越来越高。不少无聊的士兵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
此时，两大修行人挑战应战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军营。
而双方战败的赔率也被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文数字。引诱得那些在战争中一无所获的士兵们纷纷压上了老婆本做最后的疯狂。
此时，这场豪赌的谜底即将揭开，无论是民间还是军营，所有人都对这场斗法的结果已经产生了空前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