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通电话的主人
多亏了对药品存量的监控,我们才发现,事发当晚的次日,也就是满月后的第一日,一小罐药品丢失了。就是在那一天,我们在禁闭间发现了塞林格曼,而他的朋友跛了腿,正忍受银感染之苦。
莉迪亚在医院里,而她的医药知识比我在多拉认识的其他任何人都要多,于是我走到她身边,把记录给她看。
“是一罐欧若莫芬,”我说。“你知道是什么吗”
莉迪亚微微耸肩,考虑着该如何向我说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提了个错误的问题。莉迪亚一直在学习,阅读每一本专业杂志,并把薪水花在购买新版教科书上。尽管没有人会称她为医生,人们找她也只是处理咬伤的伤口、取出身体里的银弹或解决麻醉剂使用过量的问题,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仍然坚持不懈,努力让自己觉得像个医生。
“我是说,用那药合适吗什么样的人会选择它呢”
莉迪亚两手交叉,再次耸耸肩膀。“药是从整形外科一个病人的床边拿走的。病人当时正在睡觉,醒来后他问自己的药去哪儿了。真是个细心的家伙。”
床边。
“冒那么大的险那么说,有可能是无法接近药品储存架的人干的了”
莉迪亚又耸耸肩,这时我脑子里已经冒出了许多答案,但没有一个有助于案情进展。从床边取药听上去很冒险,但就像从推车上取下丢弃的器械一样,都只是个把握时机的问题。
如果药品架上少了东西,那么日常接触它的人将是首号疑犯。那天是一号日,医院和诊所里挤满病人,都是我们从禁闭室里送来的伤员;我们尽可能地给他们包扎,而且他们自身也在变回人身的过程中恢复了一些,但一号日仍然比周六晚上还要糟糕。因为医院里的每个工作人员由于整晚未睡也是疲惫不堪、精神紧张,大量涌入的病人令他们措手不及。人在这种时候容易大意,也就给了偷盗者可乘之机。
“这个地方很适合干点顺手牵羊的事儿,”莉迪亚说。“药瓶上的标签写着病人的名字,而不是药名。在老式病房里,你想找止疼药,但很有可能拿一瓶抗生素或利尿剂。”
她咧开嘴,这个想法让我们俩都笑了笑。但事实上,若是一个腿部腐烂的男人服了利尿剂,子弹取出的整个过程都是清醒的,这可一点都不好笑。但我们需要笑一下。
“谈到整形外科,”笑声停止后,她说。“你要找止疼药,而且要从一排没有标药名的瓶子里把它挑出来——除非你有时间仔细看病人的用药表,而那肯定会拖你的后腿,否则整形外科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在那里随便拿一瓶药就很有可能是某种止疼药”
她确实懂得很多。她确实本该是个好医生。
“所以,我们要找的嫌犯是个稍微懂点药的人”
她第四次耸耸肩膀。看到一个聪明人在众多可能性面前束手无策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或者说是个对医院情况有所了解的人”
“告诉我什么是欧若莫芬。”我说。
“嗯”她摸摸额头,又捋了捋头发。她的发辫仍然一丝不乱。“是片剂。一种鸦片制剂,很常见的止疼药。”
“它有什么功效”
“降低神经对疼痛的敏感度,是药效很强的麻醉剂。”
“如果要从身上取出子弹,不是更应该局部麻醉吗”
“但局麻更不好操作,很难确定注射部位。”
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更难偷。另外一点是,局麻需要注射器,而只要不是疯子,谁都不会使用别人用过的注射器。
“所以我们的疑犯应该是个不懂局麻的人。”
“有可能。”
也有可能那人根本弄不到局部麻醉剂。我越想就越觉得麻醉剂不过是刚好有机会弄到,而不是关键。没有麻醉也可以把子弹从一个人身上取出来,只要有个足够强壮的人按住他就行了。
我吐出一口气,双手摁在头上。“总结一下:我们要找的人有点脑筋、愿意冒险,但又不制定详细计划,他偷欧若莫芬是因为聊胜于无,有点总比没有强。”
“我认为是这样的。”
“听着,我要走了。”莉迪亚站起身来,朝休息室外走去。来的时候我给她带了一杯咖啡,她顺手把空纸杯扔进垃圾桶。我有种感觉,她能告诉我的都说完了;但聊胜于无,有点总比没有强。
我的大脑运转良好,不时会有几个好想法。所以,电话铃响时,我还在往本子上作记录。
“您好。”
“您好,劳拉·加利小姐曾经要求查询电话记录。”
“我就是劳拉·加利。”
电话另一端是个年轻的女声,悦耳但机械。
“您好,加利小姐。上个月您要求查询一次通话记录,那次通话是打给一个陌生号码的。”
我坐直身体。这是满月后第一天,埃勒维从禁闭室拨出的电话。阿利把电话给他,我们不知道他打给谁。然后,一个黑发的高个男子过来把他接走了。这个电话也许能为查明那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提供线索。
“是,是的。您已经查出来是打给谁的了”
“是的,加利小姐,您手头有笔吗”
我记下了号码和地址,向交换台的小姐道了谢,看都不看就放下了听筒。我坐着,手里握着笔,看我刚才记下来的东西。我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当我抬起头时,我明白了那是什么。
我知道这个地址。那是五伤区公园东面的一栋红色砖房,有个带院墙的花园,我去过那里。纳特在旁边等我,我则爬到面包车顶上,越过院墙往里看,看到了院子里六个变了身的里坎人。
“出什么事了”纳特问我,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带着问号死去的。埃勒维打电话给满月夜在户外游荡的那家人。他们对着天空嚎叫,我看见他们了。在冰冷而明亮的月光下,我看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