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想提及

    “哦不。”我坐起身来,拉起毯子盖在身上。“不,你不能再问我问题了。”

    “什么意思”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不想让你听到我在育婴堂里都做了什么。我不想让你听到是不是我们的身体有更多的敏感区。我不想让你听到是不是因为不会变身,我们的身体才需要粗暴的性爱。还有我们是不是受过培训，以便忘记疼痛。你不能问我这些问题!”

    “嗨!别激动冷静下来。”保罗打断了我。他的语气中有我从来没听到过的严厉。“别对着我歇斯底里发脾气。听着,人们是愚蠢的,但我不是。这不公平,劳拉。我没有问你那些问题。如果仅仅因为别人的愚蠢就不理我，这对我不公平。”他语气中的严厉消失了;他听上去甚至有些无助。

    我从床上滑下来,坐在地板上,用他的毯子裹住身体,把头埋在里面。长久的沉默。

    保罗再次躺倒在床上。他可以一直盯着墙壁看,就像一个全神贯注的孩子,根本不去考虑是不是会厌倦。

    “它们个头很大,”我说。我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而又没把握,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有你的胸口那么高,就那么站在你面前。头像西瓜一样巨大。”我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要问呢你肯定知道的啊。”

    我们中间隔了三英尺。我的房间在七楼,离地面不知有多少英尺。我们仿佛坐在峡谷的两端。

    “我看过照片,”保罗说。“而且我记得。但是那不一样。”

    “你记得”

    “记得一些。我也不清楚。那不一样。”

    如果我闭上眼睛,他会看到的。床单是森林绿,我盯着那绿色看。“怎么不样”

    保罗叹口气,揉了揉头发。“很难说清。我猜可以说是返祖现象，但那是个大词儿,需要很多生硬的学术名词来描述。但我认为你很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或者说不能以这种方式来体会。”他挺直脊柱,双手双脚比划着。“就像在解梦。你可以说这个梦有什么含义,你可以做逻辑推理,但你不能——不能在意识处于你要分析的那种状态下去分析意识本身。没办法想清楚。”

    “它们的眼睛是绿色的，”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并不是普通的绿色;灰色的眼睛,黑色的、圆形的瞳孔。你也知道,视网膜会反射粉红色的光,所以有时拍照片会拍出红眼睛来。变身后的里坎人眼睛里有不同的感受器。如果你在车头灯下看,他们的眼睛就会闪着绿光。”

    “当身体状态改变的时候——你会失去理解力,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越是试图思考,疼痛就会越厉害。但是当变身完成以后,疼痛和思考分析——那些都不重要了。根本不需要去理解。”

    “它们个头很大。很重。而且速度那么快。”

    “我看过的那些照片”保罗扭过头看着我。“它们看上去很美。”

    “那些有闲暇去拿照相机的人拍下来的都是安静状态下的变身人。当它们扑在你喉咙上的时候,你是看不出美感来的。”

    “会不会——我也不清楚——会不会那仅仅是你的感觉，而不是你亲眼看到的”

    我的感觉。“旁观者的眼力。”他什么都没说。我接着往下说。“我无法控制我的感觉。是的,它们动作优雅。这就意味着跳起来的时候能瞄得很准。是的,它们——它们身体比例和谐,所以跑得很快,特别是向你奔过来时。嚎叫时,狼吻伸长,线条流畅;还有灰白相间的毛皮——我只知道,如果我与它们互咬，处下风的肯定是我。”

    “你害怕它们”

    “是的。”我看着他,他也在盯着我。“我害怕。白天,我看着他们,我知道我能够抓住他们。但到了晚上——我什么都做不了。想象一下吧。想象一下你面前的那个生物,只要它愿意,它就能把你撕成碎片,而它不明白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我不是它们的同类,它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而且，通常情况下,第二天它们并不会为此感到抱歉”

    “不是这样的。”保罗摇着头,更像是对他自己，而不是对我。“不能是这样的。”

    “这些是亲眼所见,保罗。”

    他叹了口气。与其说是看到,倒不如说是我感觉到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再次开口。“我也是里坎人。这就是我。而且我不能——不能希望自己不是。某种程度上你是对的。我不能希望我从没变过身。而且我并不这样希望。”

    在我们相隔的短短距离间，一块冬日的土地正缓缓蔓延开来。蜘蝶们像织吊床一样在地面上织出重重陷阱,霜冻在草叶上，空气寒冷而空洞。一只脚踩下来，地面的冰就会破碎、崩裂。

    “我害怕变身人，保罗。”我闭上眼。这是软弱。我正把自己没遮没拦地暴露在他的面前,还递给他一把刀。

    “我不想让任何东西伤害你。”他说。

    我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身体的其余部分则冰凉、麻木，陷落在那块冰封的土地里。

    “我不希望我从未变过身。即使我能放弃那种身份,我也不会。但我不想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动物们都在它们面前逃开，”我说。“所有的动物。它们都害怕。”

    “野生动物也会从人面前逃开,”他说。“避开捕食者是动物的本能。”

    “捕食者”我的声音很微弱。

    “变身是值得的,天使。那会放开你的思想。从此,你再也不会对任何事情有十足的把握。”

    “我遇见的里坎人都很有把握。他们知道，上帝站在他们那边，世界是他们的，有缺陷的是是”词语在我的喉咙里打了结,我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了我从未看见过的东西,劳拉。”他的手自下而上抚过我的后背,停在我的后脑下方。

    “你见过它们的照片。”我平静地说。“我认为那不值得。”

    保罗翻过身,摸着我的头。“如果可以,你愿意变成狼人吗”

    他的手放在我的后颈。我笑了。“什么,变成那些畜牲的一员过一百万年也不想。”